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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我以前曾經在某間黑屋子裡和某人花太多時間,太多字數討論,所以今天我們不談論正義,我只能說……」

  許樂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我並不確認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絕對正確,我只能確認……你和李在道的做法是錯誤的。」

  他抬起手來,指向小酒桌對面的邰之源,說道:「錯了就要認錯,如果將來這個傢伙當了總統變成第二個你,我一樣不會放過他。」

  帕布爾總統微微皺眉,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這般,生命中不斷遇到離奇的變故糾結磨難,或者早就已經崩潰,至少很難再如此篤信某些東西。」

  他望著許樂那張平凡的面容,感慨說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時間和遭逢對你來說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是像當年那樣肯定堅持而執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們東林人叫做東林石頭,那就是因為我們又臭又硬,對於我這塊臭石頭來說……或許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但也不能讓這個狗日的世界改變我。」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那雙同樣直的眉毛緩緩皺起,黝黑的臉頰上情緒複雜微惘,他看著許樂,仿佛看著自己,喃喃輕問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難道我真的已經被這個世界改變了?」

  昏暗燈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帕布爾總統似乎是下了某個極重要的決定,凝重沉穩的臉頰上忽然散發出一種久違的放鬆神采,微笑說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文件需要總統簽署命令時,有時候會用電子指紋,有時候會簡單地進行圈閱然後注釋,更多時候只會說兩個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聽懂了這句話。

  站在帕布爾總統身後的杜少卿眼眸里先是震驚,然後轉為莫名的黯淡,面無表情,負在身後的雙手握緊,青筋隱現。

  邰之源震驚望著桌對面的帕布爾總統,沒有掩飾自己強烈的不解疑惑,他蹙著眉頭,不明白難道有人真的願意做出這種選擇?

  帕布爾總統緩緩站起身來,這一次起身不再像發現鐵七師沒有進城,議會山局勢嚴峻時那般沉重疲憊蒼老,顯得格外平靜輕鬆。

  他向人們微笑說道:「不要忘了,我也是一顆來自東林的臭石頭。石頭的結局裡不應該有逃避,只應該有粉身碎骨的驕傲。」

  「你的選擇最後獲得了我的尊敬。」許樂回答道。

  「真相無法永遠掩蓋;錯誤手段換來的正確結果,最終還是會變成錯誤;政府依靠……嗯,這些話誰都懂,甚至能背誦各種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總統官邸橢圓辦公廳內,帕布爾總統端著一杯紅酒,望著窗外淡雪清曠景致,摟著懷裡的妻子微笑說道。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中響起李在道平靜的聲音:「抱歉,總統先生,因為要準備些事情,所以先前沒有赴約。而且在道以為現在並不是懷舊時光,小酒館懷舊應該是真正衰老之後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了。」

  帕布爾總統望著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持民眾,平靜中略帶感慨說道:「議會山已經通過了彈劾提案。」

  「不,還沒有結束。」

  電話中,李在道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沮喪與失落,反而顯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自信:「杜少卿和鐵七師違抗軍令,但首都三個方向的要害區域仍然在軍方控制之中,我們還有很多部隊支持。」

  「在道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萬全計劃。總統先生,請你相信,就算被迫組織流亡政府,我們也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便能夠重新控制秩序,我馬上派部隊過來接你。」

  帕布爾握著電話,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裡做了一個夢,你想知道這個夢是什麼內容嗎?」

  電話那頭沉默安靜。

  「在夢裡,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開心,降落之後,卻有無數暴民咆哮而來。我問身邊軍官發生了什麼事,軍官告訴我,為了滿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飛翔的夢想,全國人民都被驅趕著點燃自己的房屋,製造大面積的上升氣流……」(注)

  有些荒誕的夢境,出現在彈劾前夜、某個強悍計劃實施前夜的帕布爾總統腦中,可以說明很多隱藏在他精神世界深處的情緒。

  電話那頭的李在道明白帕布爾想要說什麼,表達了怎樣的態度,所以他的聲音變得冷冽起來:「總統先生,您很令在道失望。」

  「我已經不再是總統。在道,還記得我們在小酒館裡的談話嗎?」

  帕布爾平靜說道:「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們正在逐漸變成當年自己厭憎並且恐懼的那種人?」

  李在道沒有回答,沉默片刻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帕布爾若有所思,將杯中紅酒緩緩飲盡,對憂慮望著自己的妻子微笑勸慰幾句,表示自己沒有事。

  橢圓辦公廳的沉重大門推開。

  帕布爾先生牽著妻子的手向門外走去。

  門外,杜少卿等聯邦軍人,熊臨泉等七組隊員,邰之源和林半山,議會山司法委員會的代表,在安靜地等著他。

  他不是聯邦第一位被彈劾的總統。

  但他肯定是聯邦被彈劾的總統中,最有勇氣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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