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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老東西幫自己去看,許樂也能準確地判斷出,門外那些士兵肯定是全副武裝,身上穿著全硬陶防彈背心,戴著沉重的透明防彈頭盔,手裡緊握著危險的大火力槍械。

  書房和機要室之間那扇門也一直沒有打開,那個聯邦最有權力的男人就在門後。

  許樂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將菸頭塞進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知道那扇門是沖不過去的,至於背後的門外,左手邊的窗外,官邸四周的草坪上,已經被數百名聯邦最精銳的特種士兵所占據,只要自己真的敢沖,那麼迎接自己的必將是無數密集的子彈。

  先前他本以為官邸內這些隸屬於首都警備區直屬安全部隊的精銳特種兵,是總統先生用來保護自己的特別措施,此時才知道,原來是用來逮捕或者殺死自己的特別措施,這真的很荒謬,很搞笑。

  但許樂笑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了東林那些廢棄的礦坑中,看著面前那塊巨大的被採掘機堆到廢水口的石頭,心情煩躁陰鬱的一塌糊塗。

  因為這種情緒,他只是有些木然地看著聯邦中央電腦不停在他左眼瞳中顯示出來的官邸四周的火力布置,看著那幅精確電子地圖上已經控制了所有街巷的部隊,而沒有和它進行任何交談。

  「到了一個。」

  他很仔細地掐熄了菸頭,數著自己將會看到的人數,然後通過憲章電腦提供的晶片定位,確認第二個也到了,於是在心中默默說了聲:開門吧。

  書房和機要室之間的那扇門打開了,準確地說,應該是那扇門連同放滿了書籍的那個大書架以及後面的牆壁,悄無聲息地開啟,沒入厚重的牆壁之中。

  兩個房間之間出現了一堵透明的玻璃牆,許樂眯著眼睛望著那邊,清楚這當然不可能是真的玻璃牆,而是高強度複合材料安全牆,事先看過資料,他知道總統官邸內部的安全措施非常強大,當時替總統先生的安全感到放心,這時候卻困住了他自己。

  這堵透明的牆,比當年環山四州基金會大樓里攔在麥德林面前的那堵牆更厚、更堅不可摧、更令人憤怒,把他和牆後的人攔成了兩個世界——這時候憤怒與失望是一堵牆,他在這頭,帕布爾總統在那頭。

  軍神李匹夫葬禮的第二天,李在道站直了身體,參加了三一協會某次秘密會議,就在那個會場中,面對著成員們讓鄒應星辭去國防部長一職的提議,聯邦副總統拜倫曾經展示過無比強烈的自信,要求一切行動要以聯邦的根本利益為前提,他當時微笑著說道:我們就是聯邦。

  在議會山樓上那間豪華而充滿死亡虐殺氣息的洗手間裡,施清海曾經追問過西門瑾,當年那位議員先生如果不是拜倫,那麼究竟是誰?不停流血的西門瑾望著他神經質地笑了,嘲諷著問他:你和許樂真的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嗎?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在國防部大樓閃亮的聯邦軍徽上,許樂曾經認真而嚴肅地提醒過杜少卿,作為一名聯邦軍人,你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杜少卿當時的表情很複雜很奇怪,他說他知道。是的,他確實知道,而且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答案揭曉了,並不令人愉快,而且有些令人悲傷。

  很長時間,總統官邸內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只能隱約聽到牆壁四周透過來的那些士兵令人窒息的沉重呼吸聲。

  帕布爾總統隔著玻璃牆看著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寬厚的手掌緩緩扶著額頭,似乎即將做的決定讓他感到極為艱難。

  李在道站在他的身後,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平靜。

  杜少卿站在更遠一些的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戴上了墨鏡,看不到一絲表情。

  帕布爾總統黝黑的臉頰微現堅毅,緩聲說道:「下午的新聞發布會上,你對著鏡頭說,你回來了,問……我們準備好沒有。」

  「我很擔心你。」他搖了搖頭,感慨說道:「我擔心你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這一切。」

  許樂很認真地看著帕布爾的臉,覺得很奇妙,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沒有辦法在他的臉上看到任何不真誠的感覺,於是他依舊保持著沉默,想聽聽對方究竟想說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你是我最欣賞的年輕人。」帕布爾總統的聲音穿過透明牆,依然是那般的渾厚有力,顯得格外誠懇堅定。

  他望著許樂,目光毫不動搖,沉聲說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們之間不再需要任何的欺騙,你可以毫不猶豫地相信這一點,無論經歷過怎樣的磨難與痛苦,你的骨子深處依然保有著天真與熱血,而這種赤裸的對美好的信任,非常難得。」

  許樂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皺著眉頭,看著透明牆那邊的人們,不知道是問他們,還是在問自己。

  「天真……就是傻逼的同義詞?我下午才和一位朋友說過,只要我不把自己逼進死地,就沒有人能夠抓到或者殺死現在的我,然後這時候我發現,我為了怕你死,結果真的愚蠢地把自己逼進了死地。」

  許樂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太鮮明的表情,手指輕輕搓動著熄滅的菸蒂,搖著頭說道:「我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忽然變成了一個大傻逼,而且變成大傻逼的原因竟是如此操蛋。」

  「就像席勒晚期那些故弄玄虛的小說,為什麼看上去最大義凜然的老頭子最後總會撕下面具,然後得意地告訴全世界,他才是最壞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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