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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十三樓。

  馮遠征。

  解斯。

  每個沒有任何情緒的名字,便代表著一位永遠離開七組,英勇犧牲的隊員,在字幕的最後,出現了一個叫謝忌書的名字,《七組》紀錄片攝製組,在這個名字後面打上了括號,在括號中寫道:憲章局技術副官,犧牲於七組最後一次戰鬥中,事後被七組接納為編外隊員。

  畫面再次黑暗,如星光閃動,一排小字出現在左下方:《七組》第三集《生存與死亡》終。

  這是聯邦新聞頻道的重播,可依然吸引了無數聯邦民眾在認真觀看。看到那些犧牲隊員的名單,看到最後那排小字,無數粗豪的爺們紅了雙眼,無數善感的婦人濕了手絹,無數信奉虛無而散漫的青年學生開始沉默。

  議會大廈里的張小萌,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眉心,似是在消解自己的疲倦,卻不引人注意地拭去了幾滴淚,不僅僅是因為感動,她還很擔心那個男人在前線的安全。

  同一時間段,億萬公里之外的西林落日州軍營中,渾身赤裸的許樂任由冰涼的水花沖打著自己的肌膚,被水霧迷住的雙眼微微眯起,盯著玻璃幕牆外的電視光幕,盯著那片黑暗,久久沉默不語。

  七組隊員們沒有誰提起,卻因為某種情緒,而共同默契地沒有觀看這部紀錄片的第三集,雖然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紀錄片。然而今夜許樂終究是沒有忍住,還是看了。

  被帝國人子彈打的雙腿飆血的達文西,並沒有像他自己擔心的那樣成為跛子,依然活蹦亂跳,甚至憑著他在S1練就的黑車本領,接替了劉佼的司機位置。腹上中了一槍的劉佼沒有死,外面的傷口早就痊癒,可裡面斷成三截的腸子雖被連在了一處,卻依然讓他習慣性地腹瀉。有很多隊員死了,他們的名字似乎都快要被忘記。

  許樂擰熄了水花,拿著厚軟的毛巾沉默地擦拭著身體,心想那場戰鬥發生的時間並不久,為什麼自己卻覺得已經隔了很久?

  勻稱而隱藏著恐怖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平靜於他赤裸的身軀中,深色健康的肌膚上有無數道顏色較淺的傷痕,尤其是左臂和臀後的幾道新傷,顯得非常清晰。那是最後一次鋪網任務時受的傷,有些事情或許真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但這些傷痕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

  於深夜再一次走出房間,他點燃了一根香菸,若有所思地啜吸著,像是在品嘗一杯可口的飲料,軍裝胡亂地披在身上,他像老人那樣將手背在身後,在安靜的營房裡無意識散著步,就如同走在當年的梨花大學校園裡。

  走過一個窗口時,他放緩了腳步,下意識里往沒有燈光的室內望去。達文西就住在這個房間裡,這名州長公子是十七師重建後,唯一一名被留在許樂身邊的新隊員,當然,他如今早已應該算是老兵。

  最開始的時候,蕭十三樓也住在這個房間裡,腳臭也住在這個房間裡。如今蕭十三樓死了,腳臭也沒有了,不知道達文西能不能住的習慣。

  想到這一點,他下意識里挑了挑眉梢,然後聽到了房間裡傳出達文西嚎啕大哭的聲音。

  原來這傢伙和自己一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看了,許樂沉默想道,然後搖了搖頭,在陰雲夜穹的陪伴下,走出大門,來到那片漫山遍野的軍營之前。

  聯邦重新組建十七師,自己當了莫名其妙的技術總監,這支擁有光輝歷史的部隊似乎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可自己終究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事情怎麼就透著一股荒謬的理所當然感?

  許樂有些心情沉鬱地想道,這裡面有多少是自己被冷血謀殺的代價,七大家與政界強力人士的退讓?自己和七組在前線為了聯邦出生入死,後方首都星圈的那幫雜碎卻依然在搞三搞四,這怎能讓人不憤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被紀錄片和奇妙遭逢震動的情緒迅速冷靜,肩頭沉甸甸的感覺,身後安靜的營地,面前上萬名聯邦普通士兵,本應令他得意或者叫驕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裡有很多如陰影般覆著大心臟、令他有些艱於呼吸的大問題。

  帕布爾總統與那些真正把持聯邦的七大家及政客間的政治鬥爭,暫時還處於平靜的狀態,在幾年後如果矛盾爆發,自己一個遠離政治圈的職業軍官,該用怎麼樣的方式去幫助對方?

  聯邦一旦進攻帝國本土,自己與新十七師將要面臨怎樣的困難?悍勇善戰的帝國軍隊,會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爆發出怎樣的能量?那名聲震宇宙的六級機師公主,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最令他感到寒冷的是,為什麼那位皇帝陛下會因為簡水兒而如此憤怒?

  大叔和帝國方面究竟有怎樣的牽連?他為什麼會變成第一序列的通緝犯?他真的背叛了聯邦,還是因為他擁有偽裝晶片的恐怖能力,從而觸犯了憲章光輝的真正底線?

  自己的頸後也裝著偽裝晶片,為什麼聯邦中央電腦沒有把自己列為通緝犯,數年來沒有戰艦隔著數萬公里向自己開炮?

  這一切是為什麼?許樂的眼瞳里閃過濃郁的困惑,這些問題一直壓在他的心上,甚至開始令他感到痛苦,因為未知本來就是一種折磨。

  深夜的營房牆外,有夜風拂來,並不微涼,反而有些淡淡燥意。

  隨意披在肩上的軍裝衣角隨風蕩漾,然後在他困惑的左眼瞳中盪出了一行白色的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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