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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樂的聲音開始顫抖,似乎正在承受某種難耐的痛苦和煎熬。封余卻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平靜說道:「以你的性格,既然問出來了,看來你對這個事情是真的很牴觸……我只是不明白,你的牴觸從何而來。」

  許樂的聲音依然顫抖,間或有粗重的喘息聲響起,他惱怒地說道:「這已經是三十七憲歷的第六十三年了……人類的文明都已經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你還讓我練這些有什麼用?一個人再厲害,難道他可以正面和機甲抗衡?難道他可以飛入太空和戰艦對面相抗?」

  「我明白,你想成為能修理機甲和戰艦三大系統的機修師,所以在你看來,那些冰冷的金屬機器,當然要比如螞蟻一般的個體人類強大得多。」封余冷冷回答道:「但你不要忘了,人類無論發展到什麼程度,終究還是生物的人類,你還在這個軀殼裡。這個軀殼才是你保命的最後手段,是你必須瞭若指掌,運轉無礙的第一序列機器。」

  「至於什麼機甲,什麼戰艦,那只是更外延的東西。」封余緩緩閉上了眼睛,「人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機甲里,你總要吃飯睡覺上廁所,你要做愛,你要高潮,你要洗澡……一個人不穿衣服的時間都要占據人生的十分之一,那你不穿機甲的時間呢?」

  許樂聽傻了眼,總覺得老闆的話沒道理,但又透著股歪理無法打破的妖異勁兒。

  封余將杯中殘酒一口飲盡,忽然低頭笑了起來:「更何況如今的聯邦能源緊缺,太空戰艦說不定哪天就變成了宇宙中的垃圾。」

  「機甲可不需要晶礦,現在的高能壓縮能量足以支撐機甲在陸地上的行動。」許樂明知道老闆今天肯說這麼多話,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可依然倔犟地反駁道:「再說了……什麼保命,什麼最後軀殼,我又不會去西林和帝國野人打仗,我只是想當機修師掙錢,同時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用得著在乎這麼多?」

  「我們不去討論你的將來人生,因為在我看來,國防部的考試你不見得能通過,說不定你要給我打一輩子的白工。」封余哈哈笑了起來,然後笑聲漸斂。

  「想一想上林那三顆星球上的人們,想想那些延綿數千年的家族,甚至是那七大家,為什麼他們一直對那個老頭子和老頭子的學生們那般尊敬,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因為那個老頭子自身力量的強大。」

  上林便是首都星圈的大區名稱,首都星圈由三顆居住行星組成,是整個聯邦文明最發達,最富庶,人民生活最安逸的所在。所謂七大家,對於偏居東林的少年許樂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古老上層存在。而封余口裡說的那個老頭子……

  「我的親媽呀,你喊軍神老頭子……」許樂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害怕,聲音顫抖的極為厲害。

  「好了,今天的馬步不用再蹲了,把體操再做一遍吧。」

  封余沒有回答許樂震驚的話語,微笑看著已經保持了半個小時標準馬步姿式的許樂,心裡暗想著,這小子雖然天生牴觸這些東西,但做起事情卻格外認真,除了他之外,還有哪個十幾歲的少年,可以忍受日復一日,長達兩年的馬步考驗?

  「注意呼吸,放鬆心神。」封余站起身來,平靜而嚴厲地看著癱倒在地的許樂,一字一句說道:「要感受,並且記住你肌肉里最酸楚的顫抖路徑,而不是想著去遺忘它。」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十二章 生硬的舞蹈

  身在礦坑土坡上,面對西方靜夜空,暗沉昏紅的野獸都市在身後,東林大區天穹上的星光那樣的黯淡,就像是有無窮層紗,籠罩在大氣層的最上方。就在這樣一個光線幽淡變幻的環境中,許樂模糊的身影正不停地進行著扭曲拉伸,依照某些即定的套路,探腳,擰腰,沉身,出拳,翻腕,遞肘……

  封余在旁邊平靜地看著,一言不發。已經一年多了,少年已經將這一套動作記的滾瓜爛熟,沒有絲毫差錯的地方,甚至連手指尖斜拖而下的那個角度,都不會偏差一分。

  這一套看上去並不複雜的動作,很明顯不能算是體操,因為套路顯得有些散,而且動作太過緩慢,更像是一種舞蹈。問題在於和上林歌舞團的那些名優們相比,這種舞蹈卻又顯得過於生硬。

  生不是生澀,而是生熟的生,許樂的動作有一種血淋淋的,完全沒有被火烤過,極難嚼動的筋骨生肉的感覺。

  硬不是生硬,而是操作室里用來當承刀面的強化有機玻璃,又像是東林星草皮下無窮無盡的石頭,一味的堅硬,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乾脆利落。

  這套「生硬」的舞蹈分解開來,大致上有十個動作,每兩個動作以相反的方向踏出。待最後許樂認真收回踏出的右腳,以奇怪的姿式蹲起身來後,這一套動作才算完全結束。

  看上去並不複雜,運動量也並不怎麼大,但是許樂的臉上已經蒙著了一層熱騰騰的蒸氣,在東林大區的夜空下滲出了紅暈。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背,順著緊身背心的衣角滴了下來,由此可見,僅僅是這麼短時間的動作,就讓他付出了多少精力。

  許樂緩緩地呼吸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少年本來顯得有些瘦削的身軀,此刻卻像是充滿了一股隱而不發的力量,線條十分漂亮,也不知道再過幾年,待他完全成人後,這副軀殼會變成什麼模樣。

  保持沉默不僅僅是因為累,更因為身體裡那六百多塊肌肉,此時完全被酸痛的感覺占據著,讓許樂連一根小指頭都不願意動。每一根肌原纖維此刻似乎都在呼吸,膨脹,摩擦——就像是金屬與瓷石的摩擦,令人牙酸痛苦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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