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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祖宗沉默少許,忽然寒聲道:「怕只怕,這師徒情份,也是觀音菩薩暗中設計出來,若……若真是如此,這情份不免有些兇險,俺家一世,最恨他人利用這兩個字,若真是觀音菩薩有甚旁的兇險念頭,俺家……俺家……」他忽然住口。因為發現,即便自己是在被那菩薩利用,似乎自己也動不起什麼狠心來。

  畢竟一千多年前的取經路上,自己已經「心甘情願」地被她利用過一次了。

  ……

  「南無我佛。」葉相僧恭謹禮讚道:「前有五十三參,後有五十三參,如此龐雜之事,定然是佛祖親自設計,大聖無需多慮,只需與小僧共看此事如何了局。」

  「不看了。」老猴輕輕撮撮手指,裝著青色果酒的酒瓶子被他下意識里撮成了一片淡白色的粉末,「再等幾個月,如果天上還沒什麼消息,俺家要再試一次。」

  「也好,到時候若我在省城,我來看住這天袈裟。」葉相僧抬頭,看了一眼,在這天上一直飄著的,明明有清心寧氣之能,卻讓人們無比煩惱的青色光影大袈裟。

  輕描淡寫間,一猴一菩薩,便定下了數月之後的那場驚天之事。

  「若在省城?」老祖宗額上亂毛一聳,哼哼唧唧道:「你又不上天,還敢到處跑?小樣兒不會打架,離俺家太遠,當心被大勢至活吞生吃咯。」

  葉相僧呵呵笑道:「童子一人在天上,我總得做點什麼。雖然不上去,但總能誘些人下來的。」

  ※※※

  由省城坐火車到了太原,然後找到亂嘈嘈的客車站,在站外坐上了一輛依維柯,葉相僧穿著風衣,戴著口罩,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患了感冒的旅行者。

  如今世態炎涼,一旁的旅客們也不會投來多餘的關注目光,而是在面上露出幾分厭惡和躲避的感覺。倒是客車上的服務員問了他幾句,還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

  葉相僧忙不迭地謝過,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車旁看著窗外的風景,以他如今的神通,想在須臾間游遍中國,其實也不是很難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很在意此行,刻意與世俗人群一起,坐著世俗的交通工具,看著世俗里的景致。

  像是在對這個生活了許多年的人間告別一般。

  直到此時,他才深深了解了易天行為什麼一直頑固而執著地將自己嵌進俗世的生活里,不到最後,決不放手。

  世俗之中,亦有真趣。

  看那道路兩旁野花點點,蒙塵灰樹頹然無力,偶有面相各異的路人或坐或行,或趕著驢,在那並不寬闊的道路上行走著,為著生活里的具體事由忙碌,道路上灑著一些葉相僧不知道名字的穀物,他有些詫異,如今是五月,難道就到了收穫的季節?

  世俗之上,是思考的方式不同。而佛家一向講究渡化世人,便是因為覺得世人活在當下,卻不能超脫出來,看清楚事物的本質。而事物的本質又是什麼呢?葉相僧這樣問著自己——他是佛祖座下文師利菩薩,號稱最有智慧之人——然而事情發展到今天,他似乎也有些惘然了,生命地本質究竟是什麼呢?

  活在當下,若說只是表面的幸福安樂,而沒有看到輪迴之中的無數苦楚,那又何必驚醒這些或繁忙或閒適的世人們?難道讓這些沒有能力改變一切的人們,知道更多的真相之後,他們當下的生活就會更安樂一些?

  葉相僧輕輕呵了口氣,北地氣候偏冷,一團白霧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凝在車窗之上。他伸出手指,細細地在那片水氣之上寫了幾個字。

  正是此時,他想到陳三星梁四牛這兩個老爺子,天界來人被人間的力量全數狙殺之後,這兩位老爺子又回臥牛山薰臘肉去了。

  「如果人們認為死亡便是終結,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葉相僧微笑著想著,把自己的手指從車窗上收了回來。

  車窗上的水氣被細細的手指塗抹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臉,臉上有五官,卻看不清模樣,不知道先前他寫了些什麼字。

  ※※※

  來到五台山,這個葉相僧無比熟悉的地方,舍車就步,他緩緩向山上行去,沿路只聞鐘聲陣陣,焚香處處,他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險些打了個噴嚏,苦笑道:「許多年沒來了,怎麼空氣也變得差了許多,還有這些焚香的香氣,真是惡的狠。」

  如今的五台山,仍然在五座山峰上供奉著各式文殊菩薩的寶像——東台望海寺供聰明文殊、南台普濟寺供智慧文殊、西台法雷寺供獅子文殊、北台靈應寺供無垢文殊、中台演教寺供孺童文殊——然而當葉相於數百年後再次來到此處時,卻不免有些惘然。

  此山供的便是自己,為何自己的感覺卻如此陌生,如此排擠?似乎這山這水這寺這些香味,都想將自己從這五座山峰里驅逐出去。

  葉相不明白,五台山早已成了旅遊勝地,山上的僧人們仍然在拜,拜的卻是孔方兄,這氣息自然不大美妙。他看著如織的遊人,搖著頭,舉步往中台演教寺去,他目前的境界便是孺童文殊,往演教寺去自然是理所應當。

  但入山之時,卻遇著件大障礙。

  這障礙便是:門票。

  ……

  五月是旺季,進山的門票要九十元錢,而聽旁邊的「黑導」們說,入山之後,逢著大廟什麼,要進去還要另收門票。來之前,葉相僧一共只從小書店的櫃檯里取了五百,除了路上花費,他細細一算,居然有些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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