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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五座八千米以上的高峰,似乎都被這可怕的廝殺驚動了,有如五個驚恐看著神人廝殺的可憐藏族小女生,看見兩位天神的搏鬥,不安地顫抖著身子,滿山的萬年積雪簌簌而下。
……
不知過了多久,驟然響起一聲寶象怒嚎!
雪谷里終於安靜了下來。
雪谷的出口,已經被剛才那次戰鬥震下來的積雪封住了,厚達數百米的雪層,足夠埋葬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類。
雪層微微一動,一位喇嘛模樣的人,緩緩地從雪中「走」了出來。
抬步,收步,面前厚雪無火自化,縱然萬年積雪壓身,但他仍然是這樣輕輕鬆鬆地走了出來。
那位喇嘛一身袍子,頭上是一層淺淺的黑髮,鼻尖頗高,面部曲線柔潤,雙眼瞳子泛著純純淡藍,看上去美麗異常,不似凡人。
他隨意往前踏了一步,山谷間又是一陣輕搖,積雪又開始隆起扭曲。
只到踏出七步,這位大神通才學會了收斂自己的力量,學會了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便是像正常人一樣行走,他的每一步仍然隱有龍虎之象,莊嚴肅殺,令人不敢直視,正如《大日經》中關於他的記載那樣。
「如世國王大臣,威勢自在,名為大勢。」
「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離三塗,得無上力。」
是故號此菩薩名大勢至!
……
大勢至菩薩化身的喇嘛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是略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肉身的胸膛上赫然現著兩個白色的骨根!
他緩緩伸出雙手,輕輕按在這兩截骨根上,然後輕輕向外提出,骨根從他的胸腑間往外拔出,露出裡面帶血的肉洞,那兩截骨根也漸漸現出全部的模樣來。
原來是兩枝潔白如瑩玉,殺鋒如天兵的象牙!
將象牙拿到身前細細端詳,他輕聲自言自語道:「你躲了五百年,為什麼終於肯銷去記憶了?」環顧雪谷四周,閉目感受著此間的淡淡佛息,微笑浮上他的面龐:「如此解脫,也是樂事。」
說話間他忽然咳嗽了兩聲,唇角震出血絲來。
「只是,這是為什麼呢?」
雪谷內除了普賢殘留的佛息,再無一物,白象先前也去了。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摸著潔白光滑的象牙,淡淡道:「五百年我都找不到你,臨去之時,還不忘留下你的靈獸埋伏,讓我傷上一傷,普賢,你的執著令我敬佩。」
大勢至菩薩代表智性行門,一應事由只按道理分析,決然施行,不施多餘情感,他想不出,普賢菩薩為什麼甘願受了五百年重傷之苦而不死,卻忽然於今日放手歸去。
這個問題,令他有些困惑。
如果他此時去到峰頂,說不定可以感受到葉相與易天行的氣息。
但白象刻意墮崖,在雪谷中等他,普賢菩薩遺留的佛性也在雪谷中,所以他認為這事情就是發生在雪谷中。
大勢至菩薩至威至勢,但在人間傳說里,卻是一個有些認死理的可愛可怖人物。
如果白象不在此地,或許他還會想著是誰帶走了靈獸,從而循著這條線索追查到省城。
但靈獸先前死於他的手下。
所以,一切線索,就斷在這個萬年無人跡的雪谷中。
一切真相,似乎都埋在了這數百米厚的積雪裡。
※※※
其後的數天,世間多出了一位名為世芝,不屬各派的苦行喇嘛,開始在藏原之上行走。
世芝喇嘛拜訪各處大廟,想要找到普賢離去的原因。他首先去了扎什倫布寺,因為當天曾經在西天淨土中感覺到了某位大德的佛息上沖,不料今天來到寺中,發現原先的上師喇嘛們都已經不在這個人間了。
當初之所以沒有親至,是因為對人間的班禪喇嘛保持必要的尊重,今日發現異狀,世芝喇嘛自然明白普賢菩當初一定是躲在這裡。他輕輕走到經院後的小草地,對著那處密室曾經存在的地方輕輕一什,然後離去,並未打開。
他又去了甘丹寺,尋找那些格魯派的信徒,前些日子,他曾經通過某種手法傳遞給這些信徒一些消息,讓他們去看看拉什倫布寺里究竟有什麼,既然如今的拉什倫布寺里找不到什麼了,所以想看看格魯派的信徒有什麼收穫沒有。
但是那些喇嘛們不知為何,竟齊齊奔趕藏邊窮寒之地傳道去了。
世芝喇嘛微微一笑,緊了緊自己的腰帶,也往西南方走去。
渴飲天湖水,飢食雪中英,路上遇見窮困人便伸把手,遇見虔誠人便講遍經,幫著小孩揀揀牛糞,閒時看看天,瞥瞥雲。
沒多久,牧民間便開始流傳起他的事跡,傳說他是一位苦修的大德。
路過某些城鎮的時候,常常有牧民們跪於面前,奉上財富,要為他修寺。
世芝喇嘛面無表情離開。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有一日在羊羊卓雍措,世芝喇嘛在湖邊遇見了正在為牧民祈福的扎西喇嘛。
扎西喇嘛就是甘丹寺的那位上師,曾經去扎什倫布寺想接宗喀巴大師回甘丹寺供奉。當時的他用心有些險惡,但一旦感應到了文殊菩薩真身,信仰復堅,領著佛諭,便趕緊往牧區來了,本是墮了貪嗔之道的人間修行者,如今卻成了救苦救難的苦行僧。
如此算是造化,對於他日後的修行不知有多大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