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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湊到他耳邊嘿嘿奸笑道:「有兔肉還有白酒,要不要跟兄弟我一起去喝點兒?」
葉相僧唬了一跳,連連擺手:「佛門清淨地,你……」話還沒說完就被易天行堵了回去:「你又著相了不是?要不要我和你再像上次辯論袈裟顏色一樣再來開場法會?」
「別,我可沒那精神。」葉相僧可不想和這少年廝纏,趕緊明哲保身地回屋。
其餘的僧眾見師兄回了屋,各自面面相覷數眼,終究是沒有人忍心看著易天行在古剎里嚼肉咽酒,又知道這位身份尊貴得罪不起,只好全都視而不見地回屋睡覺。
回到後園的湖心亭子中,易天行把箱子裡的物事一一拿了出來,放在了石桌上。
袁野服侍人的功夫還挺不錯,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備的如此豐盛。易天行流著口水,看著石桌上的紅燜手撕兔、雞湯螃蟹、乾草毛豆……全是地道的下酒菜啊。
當此美食,怎能無酒?
舉杯邀明月,亭下一閒人。
易天行撕了塊兔肉送入唇中,輕輕咀嚼著,讓那肉絲里滲著的紅油緩緩沁了出來,從舌根到上顎全數浸滿了辣香,才緩緩吞下,然後端起手中的小酒杯,手腕一翻一口飲盡。
「好酒!」
又挾了幾顆毛豆下酒,只覺得豆粒青青之意十足,雖然鬧不明白這大冬天的怎麼有毛豆,但味道足以蓋過疑問了。他微眯著眼,似乎陶醉於美食之中,手指卻是下意識地輕輕敲著桌面,顯然在考慮什麼事情。
「額的親娘咧,我都這麼誘惑了,師傅居然還能忍得住不說話?」
……
酒喝光了,豆子嚼光了,兔肉撕光了,螃蟹啃光了,這古剎後園靜湖茅舍,便只剩下月光了。
可老祖宗師傅還是不肯說話。
易天行嘆了口氣,將滿是油污的雙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揩拭了下,正準備黯然離開,卻聽見寺內某種傳來一陣極低的哭泣聲。
循著聲音尋了去,才發現在後園的一處禪房裡,咱們昔日的黑道大佬,今時的可憐囚僧——老邢正在抹著中年人無辜的眼淚。
易天行輕輕在窗上敲了敲,面無表情地說道:「活著總比死了好,寺廟裡的生活,也許對你有好處。」
老邢有些惘然地抬頭,然後看見了他,嘴唇一張,欲待說話,又聽著易天行下一句話。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有自己的不捨得。我明白你在想什麼,就當是給你兒子積德吧,想來這輩子你壞事做的也不少,以後念念經,也是有好處的。」
說完這句話,將剩下的吃食送入房內,他有些索然地回到湖心亭中。
易天行轉身看著茅屋那方,忽然心頭一動,從紙箱子裡拿了把二胡出來,沿著湖上的行廊走了過去。
在茅屋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他輕輕伸出手掌,「嗡」的一聲輕響,淡青色的金剛伏魔圈一現即隱,將他的手掌震開。
他眯著眼往天上望去,計算著這道金剛伏魔圈的範圍。
然後腳尖一點,腳下那塊青石板寸寸碎裂,而他的人也被反震之力震的往夜空中飛去,將將要下墮之時,他四腳舒緩的一放,便像只樹袋熊般牢牢地抱住了金剛伏魔圈最頂端的那個點。
他抱的很輕柔,很小心,所以沒有被震開,反而是被淡青色的伏魔圈托住了。
在滿天月色中,他小心翼翼、笨手笨腳地坐了起來。
金剛伏魔圈肉眼不可見,此時的易天行就像是平空浮在了夜空當中,看著十分詭異。
如此大費周折地坐到那個地方,不是他想明白了怎樣救老祖宗出來,只是因為他很久以前就想過,總有一天,他要坐在這個金剛伏魔圈的上面拉次二胡!
坐在這上面就像坐在虛空之中,飄飄然,渺渺然,那真像仙人拉二胡——那是不同凡響!
易天行有些顫巍巍地坐穩當了,再看這腳下,發現竟是通通透透的空氣,由這角度看著夜色中的寺廟,廟外的冬樹枯丫,別有一番感覺。
而這種坐在空中的錯覺,更讓他有些凌凌然欲乘風而去的快感,不由傻傻笑出聲來。
許是老邢先前的悲容,讓他也是心有戚戚,所以二胡一響,便是那首曲子。
「人生於世上有幾個知己
多少友誼能長存
今日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
友誼常在你我心裡
今天且要暫別
他朝也定能聚首
縱使不能會面
始終也是朋友
說有萬里山隔阻兩地遙
不需見面心中也知曉
友誼改不了」
監獄風雲里周潤發拉的那首曲子被他拉的格外悲愴,肥媽那古怪的唱腔被他唱的更加古怪,但那激越中的淡淡哀愁無奈卻是不遺一分地全數滲了出來。
綠島小夜曲被老盧把周藍苹的原曲改的滄桑勁兒十足,易天行一邊拉著二胡,一邊止不住心酸不已,看月看林看寺看不穿,蕾蕾還不寫信來。
這首歌很應景:寺中老邢是被易天行囚著,易天行是被世俗事囚著,而他的老祖宗師傅又是被誰囚著?
少年郎有些發泄意味的歌聲在安靜的後園裡四處迴響。
一座歸元寺,三個苦囚犯。
第十三章 漫長的一日(上)
這世間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可嘆有人想走卻偏偏走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