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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治邦不禁問道,「那你們來這裡,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夏書記離開嶝江?」

  「是呀,鄭書記,你千萬不能讓夏書記就這樣離開嶝江呀!」單玉蓮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們真的是離不開夏書記呀!如果是把夏書記提拔了,我們就是再難過,那也只能讓他走呀。這麼好的幹部,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嶝江吧。可現在就這樣讓夏書記走了,我們真的不甘心呀!這些年,夏書記給我們環衛工人做了多少事情呀。就像我吧,小時候就沒了父母,一輩子沒兒沒女,老伴也死得早。那年辦退休,我死也不肯。後來夏書記知道了,就專門來看我。他說你掃了一輩子大街,應該休息啦。你什麼也不用擔心,清掃隊永遠都是你的家,環衛工人也都是你的親人,你要是不放心,覺得不踏實,就認我做個兒子吧……」

  說到這裡,單玉蓮哭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一屋子的工人,一個個的都已經泣不成聲。

  殘疾人都住在一樓。也同樣是十幾個人擠在一個房間。其中有一個因患小兒麻痹後遺症,根本無法站立的女孩,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鄭治邦問她,「你這樣的身體,這麼熱的天,又是這麼遠的路,幹嘛也要來呀?」

  女孩看著鄭治邦,用一種平靜得讓人淒楚,倔強得同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稱的口氣說道,「我跟媽媽說了,就是抬也要把我抬來。媽媽是個下崗工人,我又是個站不起來的殘疾人,要沒有夏書記,也許我和媽媽早都不在人世了。我的命是夏書記給的,誰要是想把夏書記趕走,我就死給他看!鄭伯伯,我說的是真話。如果就這麼把夏書記不明不白地趕走了,我真的就不活了。爸爸患癌症去世的那一年,我和媽媽就自殺過,夏書記當時狠狠地批評了我,說你就這麼死了,值嗎?

  要死就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像個英雄。今天我為夏書記死,就算死得轟轟烈烈了,在老百姓眼裡我肯定就是個英雄。鄭書記,我跟你不說假話,像我這樣的人,活下去不容易,想死並不難。我要死,沒人攔得住我。我這次來,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

  鄭治邦說,「小姑娘,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要真死了,夏書記會多麼難過。再說,你死了,對得起夏書記嗎?」

  小姑娘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回答道,「我知道這麼做夏書記會難過,可我是個殘疾人,我只能這麼來報答夏書記。在嶝江,還沒有什麼人對我們殘疾人這麼關心過,我們這些殘疾人,永遠也忘不了夏書記。我為他死,值得。我死了,夏書記難過一陣子慢慢也就不難過了。

  可要是就這麼讓夏書記走了,我會難過一輩子。「

  兩行眼淚慢慢地從小姑娘的臉上流了下來,隨即被她很快地抹去了。 六十五

  昊州市委常委會開了整整兩個小時了,仍然沒有結束。昊州市委副書記吳盈、組織部長劉景芳和幹部處處長於陽泰是今天上午從嶝江趕回昊州參加會議的。昨天晚上停電停水後不久,圍聚在嶝江黨代會會場的群眾,在陳正祥書記出面做了解釋和保證後,終於讓會場內的所有人員安全離開了現場。

  劉景芳把嶝江發生的情況給常委們做了匯報,吳盈又做了一些補充。憤怒的群眾儘管撤離了黨代會現場,但目前聚集在市委市政府的仍然有十幾萬人!如果仍然沒有明確答覆,明天上街請願的群眾可能會更多。特別讓人擔心的是,直接來昊州,直接到省委請願的群眾也將會更多!據知情人講,甚至將會有大批群眾直接赴京上訪!而且據可靠消息,明天省委書記鄭治邦,常務副書記高懷謙,還有紀檢書記彭濤,以及省委組織部長於建華將直接到達嶝江,鄭治邦書記還要和嶝江的群眾見面,當面給群眾作出答覆。

  高懷謙打電話給魏瑜說,鄭書記如何給群眾答覆,首先要先聽聽嶝江方面的意見。於是,魏瑜書記便緊急召開了這次市委常委會議。

  等情況匯報完後,劉景芳首先做了發言。她認為,嶝江的這次黨代會存在嚴重問題。首先是黨代表的人選缺少民主,人為的因素很多;其次,據初步調查,部分黨代表存在賄選問題;第三,在黨代會召開前,惡意誹謗誣陷、矛頭直指夏中民的告狀材料四處散布,這顯然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行為;第四,在黨代會前,有人竟然故意製造事端,在代表們中間,給夏中民造成了極為不利的影響;第五,在黨代會期間,竟有人公開拉選票。所以夏中民等人的落選,是極不正常的。鑑於目前重新召開黨代會難度較大,對嶝江的穩定也難以保證。對這次黨代會進行徹底調查時間也一樣會很長。尤其是夏中民等人的安排沒有著落,群眾的情緒很難安撫。目前能夠迅速平息群眾情緒的舉措只有兩個:第一,重新任命夏中民為嶝江市委副書記;第二,破例直接繼續提名夏中民為人代會的市長候選人。

  吳盈副書記也表示,對劉景芳的建議他們事先已經交換過意見,這樣的做法是可行的,也是符合群眾意願的。

  市長華中崇對此表示了不同意見。華中崇首先問列席會議的於陽泰,這樣做符合不符合組織原則和組織程序,有沒有這方面的組織條例,還有,在我們的組織工作中有沒有這樣的先例?

  於陽泰如實回答都沒有。但鑑於目前情況的特殊性,可以破例申報,請示上一級組織。

  魏瑜這時插話說,不需要申報,我們就是上一級組織,我們就可以決定。

  華中崇則說,重新任命夏中民為副書記,這顯然是不現實的。因為這樣做,就等於向群眾、向所有的黨代表公開宣布這次黨代會是不算數的。如果夏中民在不是副書記的情況下當選為市長,那他下一步又如何開展工作?還有,誰又能保證夏中民在即將召開的人代會上會順利地當選?假如夏中民在人代會上再次落選,那群眾的情緒反映豈不是會更強烈?到了那時候,我們又能怎麼辦,又還能拿出什麼樣的舉措和辦法?

  魏瑜這時問華中崇,那你的意見是什麼?

  華中崇沉默了一下說,我覺得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把夏中民立刻調出嶝江,同時給群眾宣布對黨代會暴露出來的問題進行嚴肅查處。

  魏瑜說,問題是群眾能接受嗎?我們又如何給群眾交代和解釋?

  僅僅只是一個落選,就讓十幾萬人上了街。如果就這麼把夏中民調出嶝江,那豈不是等於火上澆油?

  華中崇說,也確實存在這樣的問題,但我想,對群眾我們可以做工作,只要我們的工作做細了,做到家了,應該相信群眾是可以理解的。

  魏瑜問道,怎麼做群眾的工作?群眾不讓夏中民離開嶝江,而我們就是要把夏中民調離嶝江,南轅北轍麼!你讓大家怎麼給群眾解釋,又如何讓群眾理解?

  吳盈這時說,如果這樣,誰也做不了這個工作。即使明天省委書記到了嶝江,也一樣做不了這個工作。我們硬著跟群眾來,只能把事情越搞越糟。讓我說,如果要講黨的原則,首要一條就是要講黨的宗旨。我們黨的宗旨就是絕不能脫離人民,我們的一切工作都是為了人民的根本利益。我們所有的工作,包括幹部問題,都必須從這方面考慮。

  魏瑜說,對,這才是問題的實質!不管是怎樣的原則、程序和條例,首要的一條,就是人民滿意不滿意,代表不代表人民的利益。

  華中崇這時說,這個我怎麼會不清楚?我擔心的是夏中民下一步的工作,還有下一步人代會的選舉。如果這個能保證,我同意吳盈書記和景芳部長的意見。

  魏瑜這時對劉景芳問道,這個意見你跟陳正祥他們商量過沒有?

  如果我們決定繼續提名夏中民為市長候選人,能不能保證不出問題?

  劉景芳回答說,正祥書記也是這樣的意見,他給我說了,只要組織決定了,他可以保證。但有一條,必須立刻對黨代會出現的問題進行嚴肅查處。

  魏瑜看了看大家說,那好,我同意繼續提名夏中民為嶝江市人代會市長候選人。省委正在等待著我們的決定,如果大家再沒有其它意見,現在開始表決…… 六十六

  鄭治邦一行人到達嶝江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吃了點飯,鄭治邦便去醫院看望了覃康和受傷的民工,之後決定和夏中民認真談談。

  鄭治邦站在窗前看著廣場上的人群問道,「看看有這麼多的群眾支持你,是不是壓力很大?」

  「說實話,我甚至覺得這種壓力都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夏中民如實回答道。「而且不只是壓力,更多的是慚愧、內疚。面對著群眾,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其實我們更有壓力呀。」鄭治邦有些沉重地說,「現在的群眾已經同過去不一樣了。他們正在覺醒,這是一種普遍的覺醒。這種普遍的覺醒正在同一種僵化的東西進行抗爭。這也是我們黨多年來努力的結果,作為黨的幹部,我們應該感到欣慰。」

  「是。」夏中民說道,「一個黨的幹部,如果不是真心實意為人民謀福利,在群眾面前是交不了帳的。」

  「所以有些幹部就說,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小,群眾的要求越來越高,現在基層工作越來越難幹了。中民,你怎麼看?」鄭治邦似乎在尋找答案。

  「我不同意這種觀點。」夏中民說道,「工作好干難干,關鍵是看立場。如果你站在群眾的對立面,當然都只能越來越難干;如果你跟群眾站在一起,那就沒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

  「可這麼多群眾支持你,為什麼你還會落選?」鄭治邦問道。

  夏中民想了想說:「據我所知,類似的情況並不僅僅發生在嶝江,其中最致命的一個原因,就是沒有把權力真正交在群眾擁護的人手裡。」

  「這次不是已經確定了你為市長候選人嗎?組織上不是已經要交給你權力嗎?」

  「已經晚了。在嶝江,實際上掌握權力的人,從本質上已經不能代表組織了。他們只是以組織的名義,千方百計地要把權力移交給代表他們利益的人。雖然這只是局部現象,但卻很危險。一個地方如果到了當官的不敢清廉,執法者不敢執法的地步,這足以說明他們的權力網絡已經延伸到高層了。」

  「你是不是說嶝江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鄭治邦在問。

  「從目前的情況看,我覺得嶝江還沒有到這樣的地步。」

  「為什麼?」

  「因為群眾的力量起來了。就像您剛才說的那樣,這是我們黨多年努力的結果。」

  「這跟你多年的努力也有關係。從這個意義上講,中民,我要代表省委謝謝你。」鄭治邦說到這裡,突然轉了話題,「中民,四年前我來嶝江考察時,聽說你當著很多人的面,把我痛罵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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