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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柳四說的是什麼意思——這些年過去了，我感覺起碼有十多年，我的容顏一點都沒有變——肌膚依舊是十六歲少女的嬌嫩，十幾年的歲月並不曾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跡。我雖然不見客人，但是柳四也拒絕了所有來提親的人，他們內心不忿，總是風言風語的議論我為何老大不小還不嫁人的秘密，前些年有幾個府里的下人說閒話，說我是受了鈕鈷祿府的詛咒，——所有家人都早亡，其實是把命都續給了我，我已成妖孽！於是柳四第二天便把多餘的下人全部都給打發了，偌大的府里，只剩下我、柳四、柳峰、柳小小。
我悲傷的看著垂死的柳四，帶著哭腔問：“四爺爺，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表哥、小魚他們死的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到如今還不說，是準備要把這秘密帶進棺材麼？”
柳四竟然被我氣笑了，嘆口氣，猶如死人的最後一口氣息：“小魚、李清風都是重情義的孩子……你看你身上帶的那個魚丹紅……”
我背過身從衣領子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細繩，繩端繫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問柳四可是這個？
柳四回答：“就是這個了。是李清風留下來的，據他所說這石頭是千年的大魚體內結成的丹，一開始他得了這個送給小魚，小魚親手給你戴上的。大小姐，我不能在伺候你了，我要去了……李清風說了，讓你好好活著，只要你活著，你們總有再見面的那一天……”
也許柳四隻知道這些，但是我還是覺得他不肯告訴我。
秘密就這樣隨著柳四老態龍鐘的屍體釘進了棺材裡，埋進了土裡，隨著紙錢的焚化，灰飛煙滅了。
柳峰將宅子折便著賣了。
一天夜裡，月亮很大，我帶著魚丹紅寶石、柳峰、柳小小連夜趕著馬車離開了這個我住了幾十年的鎮子。
後來，我和柳家的人住過蘇州、杭州、揚州甚至去了東北的錦州……經歷過戰亂造反、鴉片之禍、革命變法、大清竟然亡了之後民國、戰爭、饑荒、改革、經濟復興……埋葬了張峰、張小小、張甲、張治國……我活得實在是太久，竟然渴望著死亡，因為只要活著，就如同一個失眠的人，永遠不能休息，身體和心理上都一直是疲倦不堪的。於是有幾年我變得愈來愈嗜睡，可是後來卻發現即使是睡著的時候，也會有夢，比如夢到和李清風一起砍柴、采蘑菇，和小魚一起寫字、畫畫、做女紅，被教引嬤嬤逼迫著穿花盆底兒走直線……
也許，我真是受了詛咒，詛咒我長生不死，詛咒我過這樣糊塗、無意義、孤獨且勞累的生活。
☆、靈犀尋魂
春生聽完大小姐講那些往事，這是大小姐第一次這樣認真、毫無保留的對他說這麼多話，顯然，在大小姐眼中，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窗棱，天藍色的窗簾，春生向窗外看，能看到蔚藍的一片天空……他從來未曾想過，在自己生命的最後能過得如此悠閒愜意。
“嘗嘗我熬的鮑魚粥，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你也算得上是有口福了。”大小姐打開食盒，晶瑩剔透的蟹田白米粥和鮮味十足的鮑魚映入眼帘。
“我們大小姐越來越賢惠了，我之前還擔心要是沒有親人在你身邊，你活不下去呢，看來是白讓我擔心……”玩笑開了一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話便噎在喉嚨說不下去了。
大小姐呆呆的看著他半天，呼的嘆了口氣說：“從四爺爺開始，柳家便是單傳，到你這竟然絕後了，你還在這裡大言不慚的和主子開玩笑，簡直是泯滅人性！喪盡天良！”
春生誇張著掙扎爬起床，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鮑魚粥，一邊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大小姐，“我也不想啊，怎奈紅顏命薄，天妒英才，我這麼風華正茂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還沒娶上媳婦，就要去見上帝了，嗚呼哀哉！我本來就夠可憐的了，你還要在這裡罵我，我自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就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讓你那消失二百年的表哥出現，陪在你身邊，我死了也安心，要不你說我為什麼買下古宅？你還在這裡罵我。”
大小姐聽春生這一半打趣一半肺腑的話，心裡感動不已。這些年，柳家的人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即便到了柳春生這一代，依舊是到死不忘替自己著想，自己還要求什麼呢？
春生住了三天的院便吵著要出院回到古宅，大小姐死勸都沒用。
大小姐扶著春生來到古宅後山的松柏林，這裡是鈕鈷祿家的祖墳所在。因為數年的饑荒戰亂、兵匪盜墓，祖墳其實已然不復存在，只能看到幾塊斷碑殘磚亂堆在一處。
大小姐讓春生坐在一塊大石上，自己四下看看，嘆息著說：“這裡埋葬了我們鈕鈷祿家族的祖祖輩輩，而奴僕們自有莊子上的墳地，並不在這裡。只是到我那一代，鈕鈷祿家已然沒落，所以主子為正東方的墳地，下人們則葬在下首。所以我判斷當年表哥和小魚如果真的是害了瘟疫死的，應該和那些下人們都葬在這裡。”
春生聽她話內有話，便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懷疑你表哥和小魚當年沒有死？”
大小姐目光暗淡了一瞬：“誰能相信兩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在我病入膏肓醒來之後，他們倆反倒死了？……不瞞你說，其實我一直懷疑他們兩個是私奔了。畢竟表哥和小魚之間的感情，是我看不明白的。”
李清風和小魚的確是從小一處長大，一起吃糠咽菜，一起經歷諸多疾苦磨難，怎麼能說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愛意？即便沒有，起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尤為深厚。
“我看倒是未必，據你所說，你那個時候已經病的幾乎無藥可醫，而後來你卻變成了現在這樣長生不死的樣子，你表哥一直以來是通靈的，如果他沒對你做什麼，又是誰會有這樣的能力？而長生不死乃是最違反常理的，秦始皇想長生不死都沒能成功，想必你表哥為此付出了不能想像的代價。所以我倒更願意相信你表哥和小魚是真的那個時候便死了。”
大小姐靜靜的落下淚來：“不值得，如果他們當初是私奔了該有多好，小魚是我疼愛的妹妹，而李清風是我愛慕的哥哥，即便我不能與表哥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只要他們能幸福……”
春生輕輕安撫大小姐的肩膀，“別這樣……現在的一切只能是猜測，關鍵是我們需要知道當年的真相。我聽說過一個‘人能與鬼通’的傳說，需要的是過世人的遺骸或者比較重要的遺物做貢品，配以犀牛角香虔誠膜拜。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我們也沒有別的方法，只能通過這個方法一試了。”
大小姐說：“我的確是聽說過這樣的事，大概是在民國三十五年的時候，有一個商人死了老婆，但是一直未再續娶，而且他的大部分財產都用於大量購買犀牛角香。傳說是他每日與妻子的亡魂過日子，用的也是這個方法……”
我悲傷的看著垂死的柳四，帶著哭腔問：“四爺爺，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表哥、小魚他們死的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到如今還不說，是準備要把這秘密帶進棺材麼？”
柳四竟然被我氣笑了，嘆口氣，猶如死人的最後一口氣息：“小魚、李清風都是重情義的孩子……你看你身上帶的那個魚丹紅……”
我背過身從衣領子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細繩，繩端繫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問柳四可是這個？
柳四回答：“就是這個了。是李清風留下來的，據他所說這石頭是千年的大魚體內結成的丹，一開始他得了這個送給小魚，小魚親手給你戴上的。大小姐，我不能在伺候你了，我要去了……李清風說了，讓你好好活著，只要你活著，你們總有再見面的那一天……”
也許柳四隻知道這些，但是我還是覺得他不肯告訴我。
秘密就這樣隨著柳四老態龍鐘的屍體釘進了棺材裡，埋進了土裡，隨著紙錢的焚化，灰飛煙滅了。
柳峰將宅子折便著賣了。
一天夜裡，月亮很大，我帶著魚丹紅寶石、柳峰、柳小小連夜趕著馬車離開了這個我住了幾十年的鎮子。
後來，我和柳家的人住過蘇州、杭州、揚州甚至去了東北的錦州……經歷過戰亂造反、鴉片之禍、革命變法、大清竟然亡了之後民國、戰爭、饑荒、改革、經濟復興……埋葬了張峰、張小小、張甲、張治國……我活得實在是太久，竟然渴望著死亡，因為只要活著，就如同一個失眠的人，永遠不能休息，身體和心理上都一直是疲倦不堪的。於是有幾年我變得愈來愈嗜睡，可是後來卻發現即使是睡著的時候，也會有夢，比如夢到和李清風一起砍柴、采蘑菇，和小魚一起寫字、畫畫、做女紅，被教引嬤嬤逼迫著穿花盆底兒走直線……
也許，我真是受了詛咒，詛咒我長生不死，詛咒我過這樣糊塗、無意義、孤獨且勞累的生活。
☆、靈犀尋魂
春生聽完大小姐講那些往事，這是大小姐第一次這樣認真、毫無保留的對他說這麼多話，顯然，在大小姐眼中，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窗棱，天藍色的窗簾，春生向窗外看，能看到蔚藍的一片天空……他從來未曾想過，在自己生命的最後能過得如此悠閒愜意。
“嘗嘗我熬的鮑魚粥，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你也算得上是有口福了。”大小姐打開食盒，晶瑩剔透的蟹田白米粥和鮮味十足的鮑魚映入眼帘。
“我們大小姐越來越賢惠了，我之前還擔心要是沒有親人在你身邊，你活不下去呢，看來是白讓我擔心……”玩笑開了一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話便噎在喉嚨說不下去了。
大小姐呆呆的看著他半天，呼的嘆了口氣說：“從四爺爺開始，柳家便是單傳，到你這竟然絕後了，你還在這裡大言不慚的和主子開玩笑，簡直是泯滅人性！喪盡天良！”
春生誇張著掙扎爬起床，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鮑魚粥，一邊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大小姐，“我也不想啊，怎奈紅顏命薄，天妒英才，我這麼風華正茂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還沒娶上媳婦，就要去見上帝了，嗚呼哀哉！我本來就夠可憐的了，你還要在這裡罵我，我自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就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讓你那消失二百年的表哥出現，陪在你身邊，我死了也安心，要不你說我為什麼買下古宅？你還在這裡罵我。”
大小姐聽春生這一半打趣一半肺腑的話，心裡感動不已。這些年，柳家的人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即便到了柳春生這一代，依舊是到死不忘替自己著想，自己還要求什麼呢？
春生住了三天的院便吵著要出院回到古宅，大小姐死勸都沒用。
大小姐扶著春生來到古宅後山的松柏林，這裡是鈕鈷祿家的祖墳所在。因為數年的饑荒戰亂、兵匪盜墓，祖墳其實已然不復存在，只能看到幾塊斷碑殘磚亂堆在一處。
大小姐讓春生坐在一塊大石上，自己四下看看，嘆息著說：“這裡埋葬了我們鈕鈷祿家族的祖祖輩輩，而奴僕們自有莊子上的墳地，並不在這裡。只是到我那一代，鈕鈷祿家已然沒落，所以主子為正東方的墳地，下人們則葬在下首。所以我判斷當年表哥和小魚如果真的是害了瘟疫死的，應該和那些下人們都葬在這裡。”
春生聽她話內有話，便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懷疑你表哥和小魚當年沒有死？”
大小姐目光暗淡了一瞬：“誰能相信兩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在我病入膏肓醒來之後，他們倆反倒死了？……不瞞你說，其實我一直懷疑他們兩個是私奔了。畢竟表哥和小魚之間的感情，是我看不明白的。”
李清風和小魚的確是從小一處長大，一起吃糠咽菜，一起經歷諸多疾苦磨難，怎麼能說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愛意？即便沒有，起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尤為深厚。
“我看倒是未必，據你所說，你那個時候已經病的幾乎無藥可醫，而後來你卻變成了現在這樣長生不死的樣子，你表哥一直以來是通靈的，如果他沒對你做什麼，又是誰會有這樣的能力？而長生不死乃是最違反常理的，秦始皇想長生不死都沒能成功，想必你表哥為此付出了不能想像的代價。所以我倒更願意相信你表哥和小魚是真的那個時候便死了。”
大小姐靜靜的落下淚來：“不值得，如果他們當初是私奔了該有多好，小魚是我疼愛的妹妹，而李清風是我愛慕的哥哥，即便我不能與表哥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只要他們能幸福……”
春生輕輕安撫大小姐的肩膀，“別這樣……現在的一切只能是猜測，關鍵是我們需要知道當年的真相。我聽說過一個‘人能與鬼通’的傳說，需要的是過世人的遺骸或者比較重要的遺物做貢品，配以犀牛角香虔誠膜拜。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我們也沒有別的方法，只能通過這個方法一試了。”
大小姐說：“我的確是聽說過這樣的事，大概是在民國三十五年的時候，有一個商人死了老婆，但是一直未再續娶，而且他的大部分財產都用於大量購買犀牛角香。傳說是他每日與妻子的亡魂過日子，用的也是這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