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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旻埋首在靈徽頸間半晌都沒有任何動靜,不是皮膚上總有他呼出的氣息,靈徽當真以為他就這樣死了。只是經過方才那一場糾纏,她忽然不想跑了,這會兒靜靜地躺著,再伸手抱住身邊這個像是受了傷的人,收起一直以來的尖銳,試著溫柔地對待此刻的他,也試著將自己心底一直掩藏的心情一點點吐露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玄旻豁然抬起手,仍舊壓著靈徽的身子,兩人的對視雖然依舊不夠溫和,但靈徽的退步讓彼此之間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她的溫柔便是化去他身上戾氣最好的武器,一如他願意為她奔赴百里之地,她也願意在這一刻為他放下一身偽裝。

  突如其來的親吻雖免不了帶著強硬的逼迫,但已是玄旻最溫柔的一次,這像是一場無聲的告白,在經歷了生殺之後,在踩著那些屍體一路而來的艱辛之後,他們一起醉死在這一刻的深情里,無關國讎家恨,只是致謝這折磨人的男女之情。

  就連靈徽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對玄旻有了這樣的感受的,五年的相處,他們之間夾雜著家恨國讎,卻由恨生愛,簡直可笑之極。然而此時此刻,她就在玄旻的懷抱之中,這個人的懷並不溫暖,可偏偏讓她平生依戀,正如瑟瑟說的那樣,捨不得。

  他從未見過如此順從的靈徽,紅綃帳里鴛鴦交頸,縱使兩人之間沒有一字交流,卻能從她的眼神里讀出萬千柔情。在習慣了彼此的爭鋒相對之後,突然面對這樣的靈徽,反而讓他有些促狹。但她畢竟那樣美,從初遇時便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以至往後數年,他都無法忘記。他又怕她將他忘記,就有那樣冷血的方式將她強留身邊,讓她恨自己,總比遺忘來得讓他安心一些。

  燭影搖紅之後,靈徽安靜地睡去,玄旻看著她此刻沉浸安詳的睡容,心底竟莫名化開了一道水痕,就仿佛是他心底的堅冰開始消融的痕跡。這種感受讓他覺得危險,卻又有難以抑制的想要繼續下去的衝動,尤其當他看著靈徽如今正在自己身邊安睡,他便希望一切能夠就此停止。

  聽見外頭傳來的腳步聲,玄旻眉間的柔和神色立即消失,他輕聲下床,隨手拽了衣衫就匆忙出去,惟恐將靈徽吵醒,卻不知床/上的身影早在之前就已經醒了。

  來人正是聞說,帶來的消息是,今上駕崩了。

  這樣的消息對玄旻而言並沒有多大意義,今上的駕崩不過是代表了陳國舊勢力的土崩瓦解,而今上留下了有關皇位的遺詔,那便是由清王繼位,蔡襄等幾位清正官員升任輔國之職,以助新君。

  因為國朝新近諸喪,玄旻哪怕登基都未曾舉行登基典禮,更不曾下詔改元,依舊沿用章和年號直至三年喪期之後,登基大典便也等到時候再辦。

  初登大寶的新任陳國君王除了立刻追封已故生母瑤姬為太后,與先帝合葬於皇陵之外,還立即選擇由雲丘下手,以昔日靖王在此處盤踞為由,徹徹底底地肅整了當地官員,將所有與西雍一案相關的人員全部拿下問罪,再順藤摸瓜蔓延向周邊地區甚至中朝,手段之狠,速度之雷厲風行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然而玄旻有心整頓吏治,到底官官相護,一時間要緝拿查辦並非易事,這樣的行動便成了一番曠日持久的君臣拉鋸戰。有臣工提出新君初繼位,不宜如此在朝中大動干戈,以免引起大臣不滿,影響朝中安寧。玄旻卻即刻將如此發言的臣工問了罪,又拿了幾個昔日在西雍手下辦事也確實做出不法之舉的官員,在朝會之上直接曝光其罪行,予以嚴懲,並且當場擢升了一些他過去留意過的有功之臣,賞罰分明,便是要讓所有人看著,他雖方才繼位,卻不是不知朝政,誰忠誰奸,他心自清明。

  如此一番下馬威頗具警示作用,也為他整頓朝野大開門路,由此陳國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整治官場風氣的革新。

  玄旻在外鐵腕強悍,對內雖不盡溫柔卻也與靈徽相敬如賓。靈徽在那一日水榭之事之後,與玄旻就好似冰釋一般,雖然並不見幾多恩愛,但只要兩人都不提起過往舊時便能和諧相處,時間久了,也就讓人誤以為他們從來都是這樣和睦。

  靈徽在剷除景棠與西雍的行動中一直都處在暗處,哪怕當日在御書房內陳述真相,在場的也不過數人。如今先帝駕崩,除了蔡襄,剩下的就都是玄旻的自己人,因此在他決定昭告冊立靈徽為陳國國母之前,他便早早尋了理由將蔡襄打發去了地方上,再曉以威脅,逼得蔡襄無法開口反對。至於冊立大典,便同他的登基典禮一樣,推遲到三年之後。

  只是靈徽的身份敏感,要將其立為陳國皇后依然遭到了眾多臣工的反對。玄旻以過去宋適言在穹州滋事導致宇文憲被害一事為理由,證明梁國舊部對國朝安定的威脅,又在眾人都深以為然之際,拿出從陳國舊部處得來的歸降書。降書中明確提出梁國舊部願意歸順陳國,不再滋擾生事,願陳皇善待梁國明珠,他們願意聽從陳皇調遣,為陳國駐守陳、梁、蜀三國邊境,以示臣服誠意,降書上一併蓋有昔日梁國大印。

  雖然仍舊有臣工以為不妥,然而事關社稷穩固,能夠以此評定梁國舊部,穩定民生必定是好事,靈徽雖是亡國公主,但為宋氏皇族血脈,與玄旻的身份實也是般配的。於是這樁婚事便這樣落成,婚禮皆等三年喪期之後再補辦。

  於是靈徽就此留於陳國宮中,成了陳皇身邊唯一的後宮女眷。她日常不太說話,玄旻不在的時候,她多是一個人悶著,偶爾和聞說聊上兩句,是以讓其他內侍都覺得這位國母並不好親近。

  宮中關於靈徽從梁國公主成為陳國清王府舞姬又最後成為陳國皇后的故事不知何時流傳開來,其中過程曲折離奇,有些版本說得離譜誇張,就連靈徽自己聽了都覺得十分好笑。那些她被軟禁在清王府清苦歲月居然在眾人的口口相傳里成了與玄旻比翼雙飛的幸福,她過去沉浸在親人離散里的痛苦變成了在陳國貪圖享樂的榮華,在那些傳言裡,她不像是個亡國公主,更像是以色事主的禍害。

  靈徽將這些故事說給玄旻聽的時候,她發覺玄旻的神情有些奇怪,只是不等她開口詢問,玄旻便先將她吻住。兩人纏綿溫存一陣後,她問玄旻道:“如果我沒有忍受住你五年的折磨,用那把匕首一早自我了結了,你會難過麼?”

  他看見靈徽眼裡殷殷的期待,在兩人這三個月的相處里,她的眼波已比過去柔和許多,也蕩漾開了更多的情緒,雖然她的表現始終淡淡的,神情神態卻比過去豐富,是喜是悲都這樣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不像從前的她只有痛恨和悲憤。

  “你能來到陳國就證明你不會輕易自裁。”

  “可我真的曾經輕生過……”

  “你不是還留了機會讓我救你麼?”他再一次封住她的唇,在她即將再度提起那些過往之前。他們之間的感情還很脆弱,經不起那些往事的敲打,現在的相安無事就像是虛浮在眼前的空中樓閣,而他們就是處在醉生夢死的虛幻里,一旦回到現實中,一切也就結束了。

  ☆、第十三章 紅塵故夢裡 徽京藏舊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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