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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儲詔書頒布的同時也宣布了景棠今後的命運——被發配皇陵。

  今上的這一決定顯然是顧及了與中宮多年的夫妻情分以及跟景棠的骨肉親情,否則以他犯下的罪行足以問斬。這樣的處決已是從輕發落,雖有人上疏進言,卻都被今上一一駁回,也只能感嘆上德仁慈了。

  玄旻對這樣的結果說不上滿意,也不見得不滿,聞說只是見他時常一個人在屋子裡出神,並不多提起其他事務。但她卻在景棠被貶去皇陵的兩日後開口道:“靈徽想知道什麼時候能讓她動手。”

  玄旻已經飄遠了的目光在頃刻間被收了回來,他眼中的思緒也就此被重新埋沒在層層的陰翳之下,然而他答非所問道:“唐紹筠還活著?”

  “雲丘所有查有實據的事都在太子身上,唐紹筠買賣私鹽的情況屬實,也因為線索都落在太子處而被一併歸罪,他現在已經被下了大獄,唐府被抄。”聞說頓了頓才繼續道,“事情弄成這樣了,今上勢必會找個泄憤的缺口,唐紹筠這次應該逃不掉了。”

  玄旻微微眯起的眼裡閃爍著森森寒氣,那樣充滿殺意的神情令聞說有一刻的驚訝,畢竟在她跟隨玄旻的這些年裡,這樣明目張胆地想要殺死一個人的眼光,她幾乎沒有在玄旻身上感受過,只是當想通了一些事後,她對玄旻這樣的反應也就有了理解。

  “等這件事徹底了了吧。”

  玄旻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並未讓聞說困惑,又接著問道:“什麼時候將靈徽接回來?”

  “時候到了,她自然會回來的。”玄旻看著窗外還未見有新芽發出的枝梢,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應該已有不少新芽萌發,園子裡一片新綠生機,可現今卻還光禿禿的,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建鄴上空籠罩的那層濃雲未去。窗下玄衫抬首望著確實陰沉沉的天際,又問身後的女侍衛道:“那邊怎麼說?”

  “都已經準備好了。”聞說微微垂眼,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她一旦想起接下去將要發生的事,便對玄旻的狠心趕到深深的無奈,自然也就對靈徽更加同情。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能有一個人可以略微改變玄旻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遺憾的是這個人出現了,卻反而被玄旻拖累了。

  聞說對靈徽的關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玄旻的救贖,儘管這樣的行為在玄旻看來十分愚昧,但她依舊這樣做了。在這段尚算平和的時間裡,她會抽空去看望獨自居住在別院的靈徽,安撫她急於找景棠報仇的心情,直到有一日,玄旻說要帶靈徽去一個地方。

  她知道那一天是什麼日子,也知道玄旻的意圖,儘管她對靈徽有同情,卻還是將靈徽接到了玄旻身邊。她注意到在這些天的分別之後,這兩人在重逢的一剎那其實是迸發了某些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情緒的。

  靈徽在挑開車簾的瞬間見到玄旻,她一路而來所維持的鎮定隨之減淡了不少,儘管她並沒有十分明顯的表現,可當那個人的眉眼出現在面前,她的眼波已然起了變化。她看見玄旻從自己的馬車上下來,然後上了她的車,雖然那一天落下的傷勢看來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他走路的姿態還有些怪異,想來是腿傷太嚴重,大約很長時間都不會康復了。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哪怕彼此都不發一語。那一次郊外亂葬崗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靈徽感念玄旻當時對她的保護還是開口道:“那天……謝謝你。”

  “手裡的刀如果有損,殺起人來就不會那麼順手了。”玄旻的目光錯開了靈徽,像是根本無意去關注她。

  有些綺念一旦發生便會讓人沉迷,但只要被當頭棒喝地打醒,就會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靈徽就是這樣被玄旻從本就不應該有的念頭裡拽了出來,心頭一片冰涼的同時,她也深覺自己的可笑,她應該時刻謹記自己對於玄旻的意義不過是用來對付陳國皇室的工具,他們之間只有合作關係,而玄旻更是主導者。

  於是靈徽也不再說話,安靜地等待著到達目的地,也就此聽著馬車外的人聲。外頭那樣喧囂,儘是人間煙火,而她跟玄旻坐在車裡,彼此無言,靜默得完全與這個塵世分離一樣。她內心的疑惑在不間斷的嘈雜聲里慢慢積累,充滿疑惑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轉移去玄旻的臉上。

  靈徽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在玄旻身上移動,最終攀上他的眉眼時也恰好跟他不知何時注視自己的眼光有了交匯。這一刻的她卻格外平靜,不為玄旻的注目而驚訝。這個並不寬敞的空間就好像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隔離了一切喧嚷之後,只剩下她跟玄旻,在這樣的凝睇里隨同時光消逝,只要馬車不停,就仿佛可以走到天涯,而他們也能這樣將對方刻在自己的目光中,直到自身消亡的那一刻。

  ☆、第十一章 箴言刻兩行 莫辨真假詞(二)

  馬車終於停下的時候,靈徽感覺到車外的喧鬧聲比方才厲害了不少,而且人聲像是圍攏在一起的樣子。出於好奇,加上玄旻的不加阻攔,她挑開了車簾想要看個究竟,結果發現馬車所停之處正是建鄴城的刑場,周圍聚集的城中百姓則證明了這裡即將開展一場新的問斬大刑。

  因為景棠被罷去太子之位、貶去守皇陵的消息已經傳開,靈徽便知道今日的主角不可能是景棠,但玄旻會帶她過來,那被斬之人必定是跟她脫不了干係的,想來也不會是宋適言,那唯一還有可能的就剩下唐紹筠了。

  靈徽雖然一直對唐紹筠的生死漠不關心,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要面對這樣的現實還是令她頗為震驚的。也不知是內心陡然間的慌亂讓她的情緒產生太大的波動,還是今日的陽光實在好得晃眼,靈徽立刻放下車簾坐回原處。

  玄旻看著靈徽這樣的反應原本舒展的雙眉卻有些蹙了起來。他坐去靈徽身邊,卻不想這個動作讓靈徽仿佛受到了驚嚇,兩人因此而有了視線的交錯,甚至因為彼此看來親密的距離而讓這樣無聲的交流多了一絲曖昧的味道。

  靈徽並不知道玄旻意欲何為,只是在他突然的靠近之後產生了本能的想要逃離的想法,然而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沒有這樣做,僅僅是用充滿意外的神情告訴他,她此刻正六神無主。

  比起靈徽的失措,玄旻則要鎮靜許多,他的雙眼由此一直落在靈徽身上,觀察著她逐漸平復的情緒在他緩慢抬起手的過程里再次有了波瀾。靈徽這種想要逃走卻強迫自己鎮定的樣子在玄旻眼裡成了一幅讓他深覺有趣的畫面,尤其當他頗具調侃意味地將手靠近到靈徽發間時,她睜大了的雙眼裡寫著各種複雜的情緒,讓他在感受到報復的快/感時又有些異樣的心情。

  他深知這樣的感受代表了什麼,這正是他一度痛恨自身的原因,然而心意使然,令他最終停止了這樣戲謔的動作,轉而挑開了車簾。

  車外的陽光照來,恰好照在他們幾乎碰在一塊的膝上,靈徽看著那一處發亮的地方,心中只覺酸楚,還是移開了腿。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車外人聲鼎沸,也響起了鼓聲,將靈徽的思緒就此拉回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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