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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硬如珍珠的內心最深處始終埋藏一份無人可知的柔軟,不容許被踐踏,被傷害,哪怕是前功盡棄,哪怕是身首異處。

  黑暗裡,幽闕的手指已經握緊成拳,憤怒的火焰正一點點燒毀這片流沙,至於遠處那抹殘輝始終是洋溢在他臉上最溫暖的笑容。

  “皇上!其中內情,請皇上先寬恕裴錦之罪,裴錦才敢說!”錦兮清冷的聲音瞬間將那道殘輝冷卻,幻化成頭頂高懸的弦月,獨自漫過洶湧之河,剝離出最後一顆火種。

  如此遠離了如蒸烤炙的煎熬,盛帝終於聽見來源於命運的一聲喟嘆,星辰之上的軌跡還在運行,而他已不敢再次攤開手,稍顯遲疑,凝視不語。

  “看在玉瑤的面上,你儘管直說,朕恕你無罪。”半晌,盛帝才輕啟薄唇。

  “是!”錦兮似乎被什麼所觸動,眉宇間忽而盈滿了求而不得的苦澀,一貫清冷的聲線流露幾分脆弱,如雨打霜花,一鞭鞭,引起了在座諸位心間的陣陣漣漪與顫悸。“皇上明鑑,裴錦雖是出身名門,無奈命里無福,破祖傷父,雖有幸蒙得貴妃娘娘垂憐,依舊自認為不祥之人,不敢與人來往,更不敢同人說……今日乃裴錦生辰……幼時凡我生辰,家中定會慶祝,今年裴錦孤身在此,不想有例外,故一人獨慶,足矣。”

  “慶祝生辰在屋子裡過不就好了,琴師你為何非要前往西苑?”陳瓔珞眼裡依舊充滿不信,繼續問道。

  裴遠嘴角微張,有什麼話想說卻在嘴邊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錦兮看在眼裡,緩緩低下頭,眼波脆弱似打破一地的琉璃,“陳小姐不知,裴錦幼時所居恰在宮牆西方,一人向西也只因……思家心切。”

  一句思家心切仿若萬箭穿心,在幽闕心底狠狠插出幾個大窟窿,忍不住雙手一拍,將金絲楠木做成桌案硬生生拍出一道裂紋,駭得原本還咄咄逼人的陳瓔珞不敢再多嘴。

  “夠了!裴姑娘自小身世孤苦自然比不得你們這些高門嬌女,眼下裴貴妃剛生了病,你們就巴巴上來欺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嗯?難不成以後裴姑娘想去哪兒都要提前知會你們一聲不成?”

  幾乎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一雙冷眸,裹挾著冰河決堤迸發出的徹骨涼意,如山壓頂,如水淹身,幾乎令人透不過氣來。

  畏於安王之勢,在場一眾均不敢上前挑釁,默默承受之餘,只能將全部系望寄托在盛帝身上,畢竟臣子再橫也不敢和皇上叫板。

  盛帝薄唇半揚,眯著眼接受來自各方的求救目光,一點點匯聚成眸中最深沉的墨色,卷過風光旖旎的蓮燈艷色,再添了點鋪陳於夜色之中最閃亮的星辰之輝,直直激-射向前命中那人心中最為珍視的柔軟不可褻瀆之地,驀然開口道:“原來今日是琴師你的生辰,哎……你看玉瑤不在,都沒人提醒朕,害朕險些釀成大錯!子先吶,難道連你也忘記了嗎?你這個兄長是怎麼當的?”

  語氣清淡,對裴遠頗有幾分責怪的意味,實際卻是對他的一記敲醒,他應該牢牢記住錦兮現在的身份,而不是一味保全裴家。

  裴遠覺得一股寒流正順著脊背湧上頭頂,雖然冰冷卻意外將他腦中雜亂的念頭全部摒棄,回想白日裡發生過的一幕幕畫面,再看身旁錦兮悲傷已無,略帶譏誚的眼神,瞬間化作無數無形的針刺痛了眼球,挑破了血肉,喉中隱隱泛出腥甜味。

  他忍著痛,拱手認錯道:“是!皇上教訓的是,裴遠有罪!請皇上責罰!”

  “罰就不必了,只盼望裴將軍日後能牢牢記住,莫辜負……才是”辜負盛帝?還是辜負錦兮?盛帝說的含糊,唇瓣微勾,渲染出三分佛偈難辨的晦深笑意。

  149.第三卷-第149章 變色未知春2

  離靜澹宮還有一段距離,腳步踏在青磚鋪成的禁宮甬道上,除卻衣料摩擦的零碎細聲外只剩冷兵器發出的金玉之聲。夜色過半,月亮不知何時躲進了雲里,大地一片灰暗,連遠處麟德殿屋頂一角鴟吻邊上的琉璃瓦都黯然失色,霧靄漸生,左右石燈相互照應,將彼此柱身照的幽深且淒涼,至於燈里散發的紅色光暈則浸潤在暗夜裡,淒艷勝血。

  頭頂倏然掠過一隻驚鳥,撲閃著翅膀攪亂濃重的夜色霧弦,裴遠好笑的盯住牆頭,無聲扯動嘴角卻勾起心底最隱秘的一絲痛意,緩慢回頭,梗著脖子,在和錦兮對視的目光中敗下陣,狼狽的側開臉:“今晚的事情,請允許我向你道歉。”

  錦兮搖搖頭,平靜淡漠的目光猶如春日第一抹清風,雖顯寒冷卻帶有奇異撫平人心緒的力量,“你只是站在裴家的立場,並沒有錯。”

  “不!”

  人的記憶像是蒙上一層細細絹紗,在反射中總是留下美好而又容易接受的畫面。而天地不過是飄搖的逆旅,光陰乃百代之過客,人生浮泛,如夢似幻,古往今來能有幾人享一世貪歡?單純的非黑即白的善惡只屬於孩子,保持天真與無邪,成人的世界,滿是丘壑,盛庭華筵花前遇,就如一鞠蘸滿了煙水的清寒詩意暈開裴遠所有浮華,一世踏過繁榮與背叛,執執復擁抱,亦成了可笑的幻念。

  甬道里被剪碎的風聲斷斷續續地穿過,那人吸了口氣,抬手發誓道:“都是我的錯!裴遠起誓——今日這種情況絕對不會讓你經歷第二次!有違此誓必遭天……”

  話未說完,宛若蔥削的指尖輕輕豎在薄而堅毅的唇上,裴遠呆了呆,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夾雜藥香的絲縷涼意來源於對方。

  錦兮唇瓣上勾,修長的蛾眉向兩邊舒展,聲音似細雪淺落,“你我都很清楚,裴錦……到底不姓裴,我不會和你還有玉貴妃永遠站在一條船上。若是僅僅出於愧疚,這些話不必再提。”因為,或許有那麼一天,你們會因為我失去現在的一切。

  “……你?”裴遠眸光閃爍不定,太過貼近的距離讓彼此的呼吸聲都能感覺到。這一次,她的眼底不再是難以言喻的哀傷而是鋒芒凜然的劍氣,這種劍意裴遠只有久經沙場的武將身上才有。

  來不及細看,錦兮已經收回手,淺綠的輕紗無風自動,“將軍請留步,剩下的路裴錦自己走就好,呵……我想玉貴妃眼下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還請將軍忍耐兩天,等風頭過去再去靜澹宮看望。”

  “貴妃她——你也認為我的決定是錯誤的嗎?”裴遠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傷痕從臉上延至心肺,忍不住想叫出聲。

  錦兮搖了搖頭,似漫不經心道:“崔家的事,別說你今日當班,就是休假在家,他們也會尋機誘你上鉤,百口莫辯,無計可施,最後不得不同意這樁婚事。其實,你能主動同意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你……切莫胡說!”裴遠難以置信,漆黑的瞳孔幾乎能照見錦兮的臉,神情平靜,冷靜的目光裡帶有一絲說不出的深意,頓時心頭一跳。

  錦兮輕嘆口氣,奉勸道:“是不是陷阱,你自會知曉。不過敵人已經對裴家下手,日後行事需更加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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