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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時候,薛延總是如此,夜不歸宿也不罕見,馮氏早已習慣,也不去過問。但今日她總覺得事有蹊蹺,心中惴惴不安,不免多嘴問了句,“去做什麼?”

  薛延神色如常,淡淡道,“先生說明日講周禮,許是會留堂。”

  這理由糙得很,但薛延已又坐至桌邊,將碗裡豆腐搗了搗,往嘴裡扒飯,一副明顯不願多談的樣子。

  阿梨與馮氏對視一眼,見她緩緩搖了搖頭,指尖不由握緊了筷子,卻也噤聲不再多問。

  --

  第二日早上下了場小雨,天頭比昨日涼了些,阿梨從櫃裡翻出柄紙傘,好說歹說要薛延帶去了。她站在門口,看著薛延撐著傘走到了拐角,但轉身下一瞬就收了傘提在手裡,嘆了口氣。

  他似乎一直是這樣,強硬,有時甚至帶些蠻橫,性子直且野,認準了便就一意孤行。

  午時過後,黑雲總算散了,陽光雖然微弱了些,但也比沒有要好得多。前些日子馮氏帶著阿梨在後院墾了片地出來,種了幾隴蔥苗,不過幾日功夫,倒是長高了許多,推開後院的柵欄門,沒走幾步就能聞見一股子蔥的辛味兒。

  阿黃不知是長了什麼鼻子,最喜歡那地方,晃著肥胖身子,一個沒看住就要往那裡鑽,阿梨慌慌張張找了幾次,到後來便就見怪不怪,隨著它自己去耍了。

  下午時候做好了活兒,閒著沒事,馮氏便又惦記起棗糕來。阿梨以前和娘親學著做過兩次,只是那時候用的是義烏的南蜜棗,做出的叫金絲棗糕,味甜而略帶些酸。現在家裡只有晾乾的大紅棗,工序略有些差別,成品倒是相似,只紅棗做的棗味兒更濃些,口感不如蜜棗的細膩。

  阿梨在廚房忙活著給棗兒去核切碎,馮氏去尋了個大瓷碗,打了幾個雞蛋進去,又放了紅糖和白糖進里攪勻。這步驟看著簡單,做起來卻頗費精力,阿梨瞧著馮氏有倦色,便就笑著接過來,要她到一旁歇著,自己接著做。先將蛋液打出沫兒,到沫兒細碎了,再往裡舀半勺油,放些麵粉和小米粉,繼續攪勻,再放到鍋里去蒸,不到半個時辰便就可以出鍋。

  阿梨本擔心久不做會手生,但看著熱騰騰的棗糕賣相卻極好,紅玉一般,暄軟誘人。

  馮氏切了塊下來,笑吟吟餵了阿梨一半,入口即化觸感,剩濃郁棗香氣含在舌尖。她邊收拾髒了的碗筷邊笑道,“我們家阿梨是什麼巧姑娘吶,怎麼什麼都會。”

  阿梨吮了下指尖,彎眼不語。

  折騰一下午,外頭已經日影西斜,她去將院裡四處閒逛的雞鴨趕進舍里,看了看天色,忽的想起昨日薛延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阿梨猶疑了下,還是回身和馮氏商量道,“阿嬤,我去給薛延送些東西吃罷?”

  隴縣只是個小縣城,又偏又窮,連書院也只有一個,在小甜水巷的街尾,分外好找。

  這條路的名字起得甜情蜜意,實際上卻像是條散盡了的鬧市街,髒水潑了滿地,爛瓜爛蒜爛白菜,夾雜著一股子刺鼻的魚腥味,阿梨一手抱著食盒,另一手提著裙擺,走得小心翼翼。

  路口位置有一群小孩子在跳格子,穿的髒髒破破的,淌著鼻涕,卻也歡實。

  阿梨抬頭看了眼,書院的牌匾近在眼前,歪斜著落滿塵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上面據說是前朝大儒題的字,“橫山書院”,旁邊掛著一副小聯——

  其修遠兮;

  上下求索。

  “兮”字的“丂”掉了,成了“其修遠八”。

  阿梨怔怔看了半晌,她不知道薛延坐在這裡念書的時候,是作何想的。他本也是天之驕子。

  這地方根本不像是個書院。

  傍晚涼風吹過,不知誰家做了魚,整個巷子裡都縈繞著那股土腥氣,阿梨終於緩過神來,伸手敲了敲書院的大門,意料之中沒有回應。她抿抿唇,抬步走進去,卻訝然發現裡頭一片漆黑,連半點燈火都沒有。哪裡有什麼先生在講周禮,薛延果真在騙她。

  阿梨四下打量一圈,心中愈來愈沉,轉身就想要去找他,但茫然打量四周,又不知該去向何處。

  那群跳格子的小孩已經散了,約莫是要回家吃晚飯,一個稍大些的正將地上石子都撿起來放到一個瓦罐里,又塞到一邊的石縫裡藏好。

  他抬頭,見阿梨無措站在那,眨眨眼,出聲問了句,“姊姊,你在找什麼呢呀?”

  阿梨張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描述,最後只能模模糊糊地問,“小弟弟,你瞧見有個哥哥去哪裡了嗎?差不多這樣高的。”她抬手,在自己頭頂上方比了個位置,又說,“長得很好看,比大多哥哥要白一些,不怎麼愛笑,穿著紺青袍子,繫著黑色腰帶。”

  阿梨是沒抱什麼希望的,書院來來往往這樣多人,小孩子哪裡記得住薛延的樣子,但心裡著急,又忍不住去問,萬一他就知道呢?

  小孩子努著嘴想了會,忽然道,“哥哥是姓薛嗎?”

  阿梨心猛的一跳,微彎下身,不斷點頭,“是的,你瞧見他去哪裡了嗎?”

  小孩笑起來,衝著西邊指了指,說,“我瞧見的,那個哥哥往那邊去了,書院還未放課時候,他便就走了,只是眼裡凶凶的,不很高興的樣子。”

  阿梨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咬了下唇。那是燈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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