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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人龍向著病床一指,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趕緊讓他去死。”

  “我不殺他,也不救他。他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段人龍盯著妹妹,沒多言語,只說了四個字:“婦人之仁。”

  段人鳳好脾氣的微笑了,段人龍依舊凝視著她,看她臉上那個微笑,簡直堪稱悽慘。

  他知道她心如明鏡,只是下不了手。那小畜生若是活蹦亂跳意氣風發,她還未必有這樣的仁慈,然而那小畜生此刻偏偏是只剩了一口氣。

  那小畜生對她以柔克剛,她心如明鏡,無計可施,所以只能悽慘的微笑。

  段人龍和她兄妹連心,她悽慘,他也無言以對、只覺悲涼。

  第139章 光陰

  金效坤定下了一口棺材,又捎帶著讓棺材鋪聯繫了裱糊匠,訂了一批紙人紙馬。在裱糊匠開工的同時,他出城去看了墳地。

  該他辦的他全辦妥了,現在只差了金玉郎的一死。然而這一天,段人鳳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金玉郎大概是不死了。

  當聽到“不死”二字時,他的心往下一沉,以為這個孽障是清醒過來了,然而等他到了醫院親眼一看,又發現事實與自己的想像頗有出入:金玉郎確實是醒了,半睜著一雙眼睛,他面無表情的仰臥在病床上,不認識人,也不說話,似乎是有意識,也似乎只是換了種昏迷的方式。唯一能證明他那“醒”的現象,是他偶爾會動一動手指,有時候還能蹬一蹬腿。

  他,段人龍,段人鳳,三人圍著病床站了,瞻仰遺容似的低頭看著金玉郎,全都有些懵。這是他們全未設想到的第三種情形,他們都以為金玉郎只有兩條路可走,不是生、就是死。

  最後,段人龍先開了口:“這怎麼辦?”

  餘下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段人鳳見金效坤始終是一言不發,便答道:“沒辦法,看著辦吧!”

  如此又過了三天,金玉郎有了進步,懂得吞咽和咀嚼了。

  他木雕泥塑似的半睜著眼睛,依舊是不認識人,但當有盛著湯水的小勺子觸碰嘴唇時,他會機械的張開嘴。

  醫院的病房,再高級也就是這麼一間,段人鳳在裡頭住得憋悶,便在徵求了醫生的意見過後,將金玉郎接出了醫院。段人龍對她的所作所為是相當的不贊成,氣得對她不聞不問,而如此單方面的和妹妹冷戰了半個多月之後,他因為要出京辦軍務去,臨走之前放心不下妹妹,所以又單方面的和妹妹講了和,自己找上了門去。

  他心想妹妹伺候那麼一個活死人似的東西,定然會有百般的辛苦,然而進了院門一瞧,他迎面先看見了金玉郎。

  金玉郎坐在院中的輪椅上,正在吃梨。梨是切好的一大塊,汁水淋漓,正好能讓他抓個滿把。他的胳膊和手腕都是明顯的發軟,但還是能夠顫巍巍的把梨送到嘴邊。手顫,嘴也不利索,張大嘴巴咬下去,有時候能咬下一口,有時候則是啃了個空,只蹭得下半張臉都是梨汁。

  段人龍停在了他面前,雙手扶著膝蓋俯下了身,去看他的眼睛。他如今能把眼睛徹底睜開了,還是黑白分明的一雙好眼睛,四周簇擁著一圈長睫毛,帶著天真的多情相。

  段人龍幾乎要貼上了他的臉,然而他直勾勾的望著前方,只像是無知覺。於是段人龍開了口:“哎,小子!”

  他還是沒反應。

  段人龍直起身,繞過他向前方的堂屋走去,且走且喊:“妹,我來了!”

  沒人迎接他,而他一路走進堂屋裡,就見他那妹子正獨自坐在桌旁,桌上擺著一盤子點心和一碟子花生,以及一大瓶香檳。眼看他來了,段人鳳一條腿長長的伸出去,一條腿蜷起來,腳後跟蹬著椅子邊,完全沒有要起立的意思,只將手裡的大玻璃杯向他一舉,然後自己喝了一口香檳。

  段人龍看了她這個做派,忍不住又驚又笑:“你幹什麼呢?”

  段人鳳答道:“慶祝。”

  “慶祝什麼?你有什麼好事了?”

  “慶祝他今天能夠自己坐馬桶,我不用一天給他換八條褲子了。家裡老媽子也算熬出了頭,往後不用天天洗尿布了。”說到這裡,她用大拇指向後一指:“你可以到後院看看去,尿布掛得像萬國旗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兒開育嬰堂了呢。”

  “不用看,聽著都噁心。”說著他走到桌邊也坐了下來,直接抄起香檳瓶子仰頭灌了一口:“渴死我了——你是怎麼個意思?就跟他這麼過下去了?”

  段人鳳嘆了口氣:“他要是一直這樣,那我也許能和他過一輩子。”

  段人龍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段人鳳一揚眉毛:“他這樣挺好的,一天就是吃喝拉撒,特別省心。”說到這裡,她轉向哥哥一笑:“你還記不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在山裡,我們當土匪,他當人質。他現在有點像那時候,吃飽了就沒別的事。”

  說到這裡,她轉向了門口:“你把他擺成什麼樣,他就是什麼樣,讓他坐著,他能坐一天,讓他躺著,他也能躺一天。我有時候也好奇,不知道他心裡是什麼感覺,是糊裡糊塗的根本不會思想了,還是像金寶兒一樣,什麼都不懂,要重新的學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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