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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南方的車停在巷子外面,黑色的邁巴赫,無聲無息,冷的像把夜行者的冰刃。

  李苒後面跟著孔樊東,他先一步到車門處。打開後,示意李苒進去。

  李苒站著沒動,她站在外面,視線落在車裡的人。

  順著望進去,只見一個男人靜靜地坐在車內,輪廓被黑夜剪裁的禁慾又拒人千里,黑色西裝包裹著高大的身體,像被禁錮著一樣神明,在黑暗裡猶自強大。

  李苒靜靜地站著,紋絲不動。

  幾秒後,一雙修長,結骨分明的手從車內伸出來:“上來。”

  李苒無視那雙好看到令人髮指的手,站在車外,抱著手臂冷道:“你給我下來。”

  兩人僵持一分多鐘,旁邊的孔樊東甚至都開始捏汗。

  最後,以賀南方的長腿從車內邁出,宣告李苒勝利。

  月光不是很明亮,路盡頭的燈光像是沒有用處的擺設,黑夜將每個人裝飾的看似無比強大。

  李苒一字一句地問:“你在搞什麼鬼?”

  她沒問賀南方來這裡是為什麼,而是問他來這裡要搞什麼鬼。

  從心底里認定他意圖不軌。

  他今晚剛從國外回來,即使西裝革履,但掩飾不住身體的疲憊。

  李苒質問時,他抿著嘴唇不說話,眼睛卻亮的嚇人。

  李苒用盡最後一絲耐心:“賀南方,需要我告訴你多少次?我不希望你來於家。”

  “不希望你打擾於家還有我爸爸的生活。”

  “我也不希望你成天對我問東問西,三步就要查次崗,你明白嗎?”

  他當然不明白,李苒說的這些,甚至他都不覺得是不能做的事情。

  他自幼沒有被任何人,任何一句話約束過。

  以前,賀家有個傳家寶,是個現世僅存,價值連城的唐三彩。

  多年前,價值便不可估量。

  賀家將它供奉在老宅的書房裡,自從賀南方記事,家裡每個人都會告訴他——唐三彩很珍貴,不能碰,碎了就再也沒有了。

  賀南方六歲那年,獨自在書房玩時,將唐三彩打碎。賀家上下如臨大敵,他若不是賀家小少爺,估計已經被掄著打。

  晚上老爺子回來,看見地上碎一地的瓷器,鐵著臉問:“誰幹的。”

  賀南方站出來,一點都不怕:“我打碎的。”

  賀老爺子氣的拿起板子就要打他,賀南方躲都不躲。

  他仰頭問:“他們都說唐三彩價值連城,那在賀家到底是它重要還是我更重要。”

  老爺子愣了片刻,他沒想到賀南方膽子有這麼大,但還是一板子打下去。

  “爺爺告訴你,唐三彩沒有你重要,但是你把它打碎了,就應該挨罰。”

  那時他才六歲,就已然知道每個人的底線是可以試探的,唐三彩很重要,結果他把唐三彩砸了卻只挨了兩下打。

  在他心裡,底線只是平凡普通人對自己珍貴又不能保護的東西,設置的一個警戒線而已。

  很多時候,即使越過了警戒線,最後發現也沒有什麼關係。

  李苒的底線在賀南方看來,就像腳底下的一層露水那樣的淺。所以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李苒會如此看重於家。

  “我為什麼不能來?”賀南方的臉色早已在李苒說第一句話時就變了。

  李苒:“因為這裡不歡迎你。明白嗎?”

  她眼中毫不掩飾,袒?露出厭惡:“賀南方,這個世界上不是任何地方你想去就能去的。”

  賀南方被這樣直白拒絕,反而生出一股逆意,他冷聲問:“我偏要來,如何?”

  李苒低頭,看向地面上的影子,輕著聲音卻又無比堅定:“行啊,除非我死了。”

  時間仿佛被塞進了冰櫃,凍成一團,僵硬在兩人中間。

  她再抬頭時,眼前的賀南方是一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他今晚的臉色極白,月光下,墨黑的發和濃密的眉毛,將他的眼睛裡的東西映襯的格外深刻。

  她從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睛裡能盛著這麼多的傷心。

  仿佛再多一滴,就要溢出來。

  他眼睛裡的悲傷,仿佛深不見底。

  李苒動了動嘴唇,心裡有些後悔,卻又什麼話都沒說。

  賀南方盯著李苒許久,才聲音沙啞道。

  像是妥協,又像是自我解救:“李苒,我不進去。”

  說完,他轉身毫不猶豫地回到車裡,就像回到他的鎧甲里。

  “孔樊東,將車上的東西拿下來。”

  賀南方這次從法國回來,帶來不少禮物。

  法國波爾多梅多克區的葡萄酒,禧瑪諾的漁具,昂貴的香水,這些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如今卻像垃圾一樣,被他扔在路邊。

  孔樊東將東西放在李苒的身邊後,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賀南方在車內厲聲:“走。”

  孔樊東忍不住,小聲道:“先生生病了,在法國病了一個星期。”

  李苒回想他剛才蒼白的臉色,以及生氣時粗重的呼吸聲,眼神複雜地看向車內

  黑色的邁巴赫絕塵而去,李苒看著滿地的禮物,默不作聲。

  這些禮物被孤零零的放在地上,可一開始買禮物的那個人——他該是懷著怎樣的雀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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