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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茱萸哭的悲切,一時臉色由白變青,目不能顧,只覺眼前儘是淚水迷茫。喜兒等在外頭候著,聽聞茱萸悲慟哭聲,個個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可是想到如今是在南疆王宮內,這熱朵的眼皮底下,也不敢出聲啼哭,只有心中悲意暗涌。

  茱萸顫著雙手,細細撫觸著周筠生面頰,含淚哽咽道:“筠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若不是當初我這樣使性子,又怎會來到這裡,你又怎會冒險來尋我。左不過我這個惱人的禍害,竟是這樣可恨!方才在外頭,聽太醫說,你這是舊疾復發。舊疾,你又能有什麼舊疾,無非是為著我取那白虎前額血留下的固疾。想我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全心相待。”

  茱萸邊說,邊給周筠生掩了被角,只見著枕下露出一角月白錦緞。茱萸忍了淚,抽出一看,卻見是先前自個繡的那一隻梅花樣式的荷包。

  裡頭放著一張簽文,乃是當年佛國寺求來的那一張,上頭寫著‘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還有一撮長發,乃是她當日一時氣不過,當著閔氏跟前,決絕絞下的那一撮。

  此情此景,又如何不叫茱萸悲戚,愈加悲從中來,只抓著周筠生的手,哭的不能自己:“筠生,我和孩子,都等著你呢。你醒來,好不好?我再去求求女王,求求她,無論如何,你都要帶我離開這裡的,不是麼?筠生,此生我做了太多太多錯事,我竟還曾疑心你是否騙了我,如今瞧來,是多麼的荒唐可笑。為何老天如此不公,竟要將你從我身旁帶走。筠生,你聽我我說,只要你醒了,我們便去桃花塢好不好?去桃花塢,我陪著你,春栽樹,夏飲茶,秋播種,冬採菊。什麼家國天下,我們一概拋諸腦後,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好不好?”

  2 第二百五十八章 鬼門關(二)

  太醫在門外與熱朵稟報導:“這鉞帝脈氣不好,怕是要防著些了,這靠著參湯吊著一口氣,也怕是撐不過多久。”

  熱朵喚來了婢女,低聲道:“等裡頭,公主出來了,要分頭派人去辦幾件事。一件是請出王室的楠木棺板,仔細瞧了,要最好的,裡頭掛上里子才好。二則,需得進去量了尺寸,找尚衣局做個孝衣。這棚喪執事,都一應備下。再將先前那個張班主的戲班子給攔住了,這棺木就由著他們帶回鉞地去。”

  這茱萸正要出來尋熱朵,商議些什麼,不想聽了這對話,一時又急又傷心,不覺吐了一口血,便昏暈過去,直坐到地上。

  不一時,只聽著喜兒大喊:“不好了,主子出血了,好多血!”

  熱朵聽的眼皮直跳,忙將茱萸扶起靠到自個身上,又慢慢扶回其房中,將她安置在榻上。才將茱萸放下,熱朵又命方衿斟了一杯熱水送到茱萸唇邊,茱萸含含糊糊呷了一口,仍是昏迷。

  太醫們輪流上來給茱萸請診,見茱萸下身血慢慢湧出,都說怕是即將臨盆。吵吵嚷嚷間,備了熱水,又有產婆匆匆趕來相助。

  這一夜裡,電閃雷鳴,天黑的駭人。茱萸時醒,時不醒,又伴著產前陣痛,痛苦不堪。一想到周筠生,又心痛難耐,一時屋外大雨磅礴,屋內淚水連連,夾雜著血腥味,又有悽然叫聲此起彼伏。

  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眼見著盆盆都是血紅的顏色,也染紅了熱朵的雙目:“該死的!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若是公主出了絲毫差錯,你們都小心自個的腦袋!記住了!無論如何要保公主!餘下的一概都不要管!”

  熱朵的怒吼聲隱約入了耳中,茱萸掙扎著睜開了疲憊的雙目,汗水順著髮絲低落,混雜著絲絲血的味道,只聽她孱弱道:“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也得保住這兩個孩子的性命啊。”

  熱朵上前,緊緊握住茱萸手,沉聲道:“茱萸,你可聽明白了,現下不是任性的時候。你還年輕,孩子還可以再有。現下保住你自個身子才是頂要緊的事,餘下的,就交給太醫與產婆去辦,可好?”

  茱萸強撐著起了頭,復又毫無氣力地落在枕上,蠕動著乾涸的雙唇,兩眼仿若被抽走了神魂,只剩一副空皮囊,苦苦哀求道:“阿婆……求求你,幫幫我,保住我的孩子,保住他們!他們是筠生的骨血,也是你的曾外孫啊。”

  這一生阿婆,徹底將熱朵的心防給擊垮了。她曾經多麼熱切地期望,茱萸能喊她一聲阿婆。這一聲阿婆,她等了太久了,可是不曾想到,是在這樣的光景下聽到的。熱朵原是想著,周筠生若是死了,那這兩個孩子也留不得,即便是順利降生了,也得送出去才好。

  可是如今瞧茱萸這半死不活的模樣,那楚楚可憐的哀求神色,她這個外婆,又怎麼忍得住不去動然,不去心疼呢?是了,雖這兩個孩子身上流著鉞國人的血,可是,他們同時也是自個的曾外孫啊。她怎麼可以,又怎麼能親手扼殺了這兩個孩子呢。

  想及此處,熱朵也禁不住潸然淚下:“太醫!保公主!也要保孩子!全力保!保不住通通都去陪葬!”

  “轟隆”一聲雷響,伴著兩聲清脆的啼哭聲,龍鳳雙生子降臨人世。當喜兒與方衿將小皇子與小公主小心翼翼地用棉布包包好,裹到熱朵跟前時,雙生子一邊咬著手,一邊朝著熱朵笑了。

  熱朵那顆鐵硬的心,也瞬間融化開了。禁不住伸出手去,分別握住這兩個小人,粉粉的臉蛋,嘟嘟的唇瓣,多美麗的孩子,熱朵唇邊也不自禁地勾起了一絲笑意。

  模糊間,茱萸只聽著有人喚了聲她的名字,那聲音柔軟、輕飄,好似是母親,也好似是父親,有時候,又夾雜了筠生的喘息聲,眼角的淚也流幹了,只得慢慢閉上了眼。

  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周筠生的喪事草草了事,張沐堯領著戲班子的一幫孩子匆匆被宣進了南疆王宮。他們是如何將周筠生的棺木抬的王宮,又最終去了哪裡,無人知曉,也無人敢問。

  屋內燈光昏沉,茱萸隱隱醒來,已不知是什麼時候,彼時,諸人都在外頭逗弄著龍鳳雙生子。周筠生死了,她留在這世上又有什麼可苟活的呢?如今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南疆,即便留在這裡做公主又如何,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京師,是忠棣府,也是雲梅宮。

  茱萸借著那一絲微弱的燭火,強撐著起了身,與其受這樣的折磨,倒是不如與周筠生生死相隨,黃泉下再攜手共度餘生也是好的。可是這裡,又可以有什麼樣的死法呢?茱萸一面想,一面隱隱好似看到了有個曼妙身姿的女子,在前頭拿著汗巾好似要上吊的樣子。

  茱萸苦笑了一聲,心下想著,這是哪個苦命的人,與她竟懷揣著一樣的心事,倒是先比她走前頭了。於是便輕聲問了句:“你是誰?咱們倆恐怕都是生無可戀之人了,不如一道死了吧。”

  那人不回身,也不答應。茱萸吃力地扶著床沿下了床,仔細一看,不過只剩下冷氣侵人,早已是什麼都不見了。茱萸微微一愣,又呆坐回床上。

  是了,這歷朝歷代,但凡是這宮裡頭,又哪裡沒有枉死的冤魂。就連自己手上,只怕都是沾了血的。想來這人是來教自個死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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