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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迦有些愣住,這樣的她,並非是他所熟知的人。

  於是,他以為有了轉機,原本是藏在心裡的語言也盡數怠盡道:

  “有好多事兒,朕為母后錯的也好,為這王位錯的也好,終究錯了,……但是請你原諒,原諒朕好嗎?朕不希望,你我今後,只剩下相互折磨,血肉模糊,所以……”

  說完,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那是被壓抑而壓抑不住的痛苦。然後忽然緊緊地抱住了夜熔,把她整個人都擁在懷中,心裡火焰一般的希望燃燒了起來,仿佛要把她身上雪的溫度,融化殆盡。

  她深深的陷在了他的懷抱里,火燙的熱的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把心掏了出來。

  “對不起……熔……”

  把臉埋在她細瘦的肩窩裡帶著無盡的悔恨說著,抱緊了她消瘦見骨的腰。

  然後,他靠近了,用最深最輕的溫柔親在了她的唇上,柔軟的唇,帶著他特有的溫暖。,

  “朕愛你,熔……但朕總是讓你痛苦……可是,朕愛你愛的也很痛苦啊……所以,什麼都不要想了,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只有我們兩個這麼生活下去吧!”

  夜熔的心幾乎亂了,她的身體那麼坦白,不曾有任何抗拒的接受他的唇和吻。

  輕輕貼著他的唇,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心那麼清晰的感知到他在用全身來道歉……

  她的手放在身體兩側,緊緊的攥住被角,許久,終是開口道:

  “沒有什麼好原諒,也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有些事兒總也不盡如人意,有些事兒,即使做起來其實也是肝腸寸斷,怕也是得咬牙做完。”

  羅迦依舊用力的她著,嘶啞著聲音道:“朕從未想過要傷害你,可……有些事情不得不作!”

  直到她被他壓得咳嗽起來,他才驚醒似的鬆開手。

  她的臉色在劇烈的咳嗽時竟是愈發的蒼白,大滴大滴的汗水隨著咳聲慢慢的滑落,好象是水浸了一般,可是她的神色依舊是冰冷的,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溫度。

  苦澀的味道在他的喉間散開,前刻還迷離著的頭腦現在已經清醒了起來。

  “為什麼不哭,為什麼不罵朕……你知道不是嗎?你知道的!哭出來,哭出來,好嗎?讓朕知道,最起碼你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好像連一次都未曾見過她失去常態的樣子,這個女子,總是靜靜,淡漠的,像個雕像,不,即使是雕像恐怕也比她多了一絲溫度。

  可是這樣的她,就偏偏帶走他的心。

  眼中,心中,骨子裡,無一不在叫囂,可是他卻連絲毫的聲音都出不來。

  然後,他看見面前藕荷色錦被,一點點暈出了水痕。

  伸手撫過自己的臉,他的指尖不知何時也變得跟她一樣的冰冷,但比那更冷的是他的淚,靜靜的從眼角溢出來後,涼的,如他的心。

  她一震,仿佛驚覺到了什麼,眉漸漸蹙起。

  “是不是變天了,怎麼這麼冷?”

  他轉頭看向窗外,廊外高懸的燈籠分外明亮,只見那雪下得鋪天蓋地的。漫天飛舞的雪花,隨著風旋轉,間隙的灑在窗紗的之上。

  “下雪了。”

  他點點頭,然後看向她,笑得悲傷:“有時候朕真的很恨,恨你這樣的冷靜,恨你這樣漠然。”

  “你看我,羅迦。我,什麼也看不到,哪怕只是下雪這樣的天氣變化,別人不告訴我,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她的面色還是那麼蒼白,帶著淡淡的灰,象是褪了色的胭脂。冰一樣的眼波款款地掠過,雪做的柔情,卻是陰寒徹骨:“你哭,我看不到;你笑,我看不到;你高興,我看不到;你傷心,我依然看不到。我自己的孩子沒有了,我都看不到……因為看不到,所以我沒有辦法有任何表情,羅迦,我不是冷漠,不是無情,我只是看不到……”

  記得小時候,爹爹曾對她說過,下雪的時候舊傷是比較痛的。

  原來是真的,真的很痛。

  眼睛好像要被撕開,如此鮮活的痛苦。

  “對不起……朕、朕……”

  這一瞬間,他了尊貴、忘了矜持,慌亂失措的像個孩子。他擁著她,笨拙的吻著她,細細碎碎的,吻在她的唇邊。

  而她只是輕輕的推開了他,微微地嘆息,那嘆息讓他想起了天空靜落的飛雪。

  “當年……在先帝架崩之前……我見過你。”

  “朕不記得了。”

  她優雅而嫵媚地臥在的陰影里,眼下的胭脂花發出深邃而冰冷的光澤,象冰雪做成的箭,尖利地劃著名他的心臟。

  他略略地顫抖了一下,卻笑著,聲音沉了下去,沙啞,他的淚已然乾涸,可仍是無法看清她的心,只有垂下的慘然弧度。

  “你當然不會記得。”

  與他,輕易的捨棄;於她,卻是一生的記憶。

  那時的羅迦,還有幾分少年意氣,錚錚的傲骨。但是見到她,會笑,發自內心的笑,會羞澀,會溫柔。

  那時的她,亦是一身的傲骨,卻只對他傾心以待。

  如今……如今……他們彼此試探,彼此傷害……

  “當年的你我,比之現在,更像是一個人,現在的你我……不說也罷。在現下有這皇位時,在現下大權在握時,你會不會放手?會不會天高海闊的任爾游,拋下這勾心鬥角,拋下這爾虞我詐?你不會,因為你不會,所以你無權要求我再做什麼。佛家說因果循環,你種下這因,便得這果。”

  他凝視夜熔,眸中的火更濃,激烈地焚燒,她的碎發散落在額上,帶出陰騭的顏色。他很慢很慢地伸出手去,觸上她的額上的瞬間,卻又停住。

  笑雖然掛在唇角,卻是透出幾分無奈,幾分苦澀,晦晦的味道。

  “無權無勢,便如一隻喪家之犬。如今,朕雖沒有你的心,但可以留住你的人。”

  她無言,他亦無語。

  她一生所求,終是一場鏡花水月,他不曾希罕,亦就不屑一顧。

  羅迦那雙幽深的眼眸如燭光搖曳,麟麟的波光,然後便起了身準備。

  她扯住他的袖子,道“請答應臣妾一個請求。”

  “你說。”

  “旒芙宮,地處偏遠且多有不祥,臣妾著人卜掛,說就是那座殿閣衝到了臣妾的孩子。所以……請皇上下旨,拆……拆了它!”

  他沒有動,只是背對著她,感覺到她的手指順著衣袖慢慢的往下滑。

  第一次,他對她這樣的說話時,他的聲音是低沉的,有一種偽裝出來的溫文平靜。

  “好,朕……恩准。”

  “謝陛下。”

  他已棄她而去,而她也本已棄他,即便如此還是在此乞求上蒼,願他平安健康,等到他一無所有的那日。

  慢慢地冰冷地微笑。

  窗外雪舞,冬意漸濃,寒意沁入心脾。

  第十七章  文 / 悄無聲息

  次日,三更天,夜色闌珊。

  寧夜宮裡燈火尚明,淺黃色的燭光剪下窗邊那株窈窕的影子,搖搖曳曳地抹在煙羅紗上。

  守在殿外的宮人才想偷偷地打個呵欠,隱約見長廊的那頭走來一人,不由睜大了眼睛。

  廊上高掛的琉璃宮燈,燈影如煙紗。

  那女子碧色的緙絲衣裙,輕煙紗的廣袖罩衫外,披帛纏繞在臂間,發上朝陽五鳳步搖的流蘇,隨著她輕緩的腳步而微微搖曳。

  行到近前,晶瑩的眸子只是那麼一瞥,秋水盈澈,便是絕色。

  宮人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淑妃娘娘,請容奴婢通稟。”

  傅淑妃卻抬手止住了他,細聲道:

  “你莫要嚷嚷,我自己進去便是。”

  宮人怔了怔,剛要再說什麼,傅淑妃已然拂簾而入。

  夜熔靜靜地坐在妝檯前,台上六曲形的巨大銅鏡上折射著她過於蒼白的面色。

  對著銅鏡,慢慢地散下如雲的髻發,漆黑亮澤的長髮如絲般垂下。

  淺淺的腳步聲響起,她卻並不驚訝,只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來了。”

  寂寞深宮,燭色昏碧幽如氤氳的薄紗拂在一身黑衣的夜熔身上,朦朦暈暈。黑髮滑過她白皙的頸項散落在身後,恍惚間,她似已遠離塵世。

  傅淑妃走到夜熔身後,掬起那一束柔順的黑髮,輕輕的撫摸著。

  “當年,他對我說,夜氏的人都有一頭雲發。我記得,他的發,也跟你的發一樣又黑又長。”

  夜熔端坐著,不開口,也不回頭。

  傅淑妃拿起了象牙的梳子,為她梳理著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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