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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侯,你起來說話。”

  御座上的羅迦說完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

  淡淡的香、淡淡的灰,繞得人在她幽幽如秋水的面上,看不出是恨,是怨,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是迷離如霧,深邃如夜

  不敢再看,也不能再看了。

  轉過頭看向夜松都,羅迦不急不躁,拖長著調子,沒有任何感情開口:

  “他們是朕下旨處死的,索侯貪贓枉法搞得靈州民怨沸騰,風侯擁兵自重,勾結北狄意圖謀反。朕,難道沒有權力處置他們?”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陛下!”

  聽到君王的聲音,正低著頭的夜松都大吃了一驚。

  第一次,他覺得當年龍椅上的少年已經變成了個有著危險氣息的皇帝,他帶著冷冷的傲慢神氣凝視著他,毫無感情的眼叫他如此清楚的知道,大勢已去。

  陡然,終是沒有出聲夜熔起身,優雅的行了一禮。

  “臣妾不太舒服,先行告退了。”

  不待羅迦答話,何度已經扶著她走下了台階。

  忽然,覺得腿上一緊,夜松都枯瘦嶙峋的手抱住了她的腿,哀號著。

  “娘娘!!!你打算就這麼拋下夜氏,唇亡齒寒,您……”

  站在殿中央的莫愜懷,對於夜松都的垂死掙扎嗤笑出聲,上前想把他拉開,卻看見夜熔緩緩的俯下了身子,他下意識的止住了腳步。

  她微蹙著眉,唇微微的抿起,在所有人眼中,這都是一副幽怨無奈的神情。

  “都侯,您別這樣……”漆亮沒有焦距的眼,穿過他,不知落向何方,黃金瓔珞下面色蒼白,她的手從濃厚玄色的袖中伸了出來,蒼白的,覆上了他的肩上,以只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都侯,你還記得嗎?夜氏祖訓第一則,不殺同宗。”

  夜松都有些痴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搖曳的燭光或濃或淡,在她的臉上映出了班駁的陰影。她略一抬眸,眼底有著慢慢地凝結成的水晶,她的櫻紅的唇開合著,陰戾的聲音穿透了他的身體,但語調卻出奇地柔和。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開口說話的她唇,驚訝於自己居然聽到了這麼冰冷的聲音。

  然後,仿佛察覺到莫愜懷的目光,她的眼轉向了他站立的方向。

  貓兒似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她卻只是隱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便又對著在夜松都說了句什麼,夜松都只是搖頭,而她瞳孔轉了轉,笑痕已逝,但那其中暗含的意味倒是讓莫愜懷心生上許多的警惕。

  但是,殿內始終奏響的鼓樂之聲,蓋住了她的聲音。

  可近在咫尺的夜松都卻聽得一字不露,寒風穿過大殿,颯颯的音,愈發的顯的這燈火通明金碧輝煌里透著寒氣,始終不及她極美的面上的蒙蒙晦暗。

  “所以本宮只是效仿你,借刀殺人而已,本宮眼確實盲了,但是心還是看得很清楚的,你覺得呢?都侯?”

  “老臣從不為毒殺謝流嵐感到後悔,老臣也要奉勸娘娘一句,老臣等人死後,雖然可讓您掌控夜氏之權,但是您也要當心傷了夜氏的根基。”

  夜松都慘慘的笑了出來,顫抖著身體勉強站起,舉目四顧,殿上的眾人都不約而同的迴避開。

  “本宮既然敢做,就自然做好了完全準備,請都侯安心的去吧。”

  “原來瞎了眼的,始終是我,是我……”喃喃地念著,宛如著了魔般,一步一步地走向殿門,眼中漸漸充滿了狂亂的神色。

  然後,猛然一頭撞向了雕龍的石柱,血從夜松都的七梁冠上緩緩淌出,染紅了他雪白的發,流了滿面,但他嘴角邊竟還帶著一絲笑意,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下。

  奏著音樂,嘎然而止。

  何度上前伸指探了探夜松都的鼻息,轉身冷冷的回道:

  “娘娘,都侯碰柱而亡了。”

  石柱上染上了暗紅的顏色的龍鱗,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輝,宛如鮮活。

  朱色慢慢淌下,帶著火的溫度,淚的形狀,血的顏色。蔓延著,把烏磚的地染上了玫瑰的色澤,卻沒有玫瑰的芳香,連空氣都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緋色。

  羅迦冷哼一聲,從御座上起身,上前擁住了夜熔。臉上呈現出複雜的表情,盯著死去的夜松都看了一會兒,方安撫似的對她說:

  “沒事吧?”

  夜熔胸口一陣氣血翻騰,從他手底下把身子給挪了出來:

  “是有些不舒服,臣妾先告退了。”

  “等一等!”

  剛要邁步,一個優雅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卻是蘇輕涪的聲音,羅迦的身子霎時僵了僵。

  一旁的莫愜懷卻把貓似的眼細細眯起,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母后?您怎麼來了?”

  蘇輕涪翠華搖搖,面龐在珠光寶氣里泛著難掩的黑沉。

  在吳賢妃,傅淑妃等人的簇擁下坐上了首座,一揮手衣袖。

  殿上所有的人又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望著面前越發緊張的情勢。

  吳賢妃馬上會意,向羅迦款款走來,奉上了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密封的小罐,揭開來,裡面躺著一個遍扎銀針的精緻糙人。

  蘇輕涪看著羅迦接過,眼睛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皇上,這個是在皇后的寧夜宮裡搜出來的,上面寫的可是哀家的生辰八字,哀家倒要看看皇上要怎麼處置她。”

  殿內又一次響起了群臣嗡嗡交頭接耳的聲音。

  巫咒,歷來是皇室中的禁忌,而皇太后的身體最近確實是抱恙,皇后,怕是也保不住了吧……

  “皇上,你就允許這個女子這麼謀害哀家嗎?”

  蘇輕涪端坐首座,一派的肅殺,仍是怒氣沖沖的模樣。

  殿內氣氛沉壓壓,沒有一個人敢大聲的出氣。

  羅迦看著心裡一頓,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笑了笑道:

  “母后,此事還需詳查,此時並沒有證據不是嗎?”

  說著,羅迦的手悄悄的抓住了夜熔的手掌,許是殿門開得久了,絲絲的寒氣從她的肌膚滲入,一直到骨髓,甚至更深的地方。

  他們都覺得很冷。

  “皇上,還要何證據?此物就是在寧夜宮搜出來的啊。”

  手指搭在扶手上,他們私下親昵的動作並沒有逃過蘇輕涪的眼睛,面上的神色更是陰鬱了幾分。然後她笑著,眼角堆出細細的紋路,隱隱戾氣重生,卻是放軟了聲音。

  終於,夜熔抬起頭來,細若蚊聲地在羅迦耳邊道::

  “真是心急,連一刻都不肯多等啊。”

  往日白玉無瑕般的臉孔泛著潮紅,她猛然轉身,卻被羅迦狠拉一把,身子不穩跌進了他的懷中。

  她掙扎不過,便微微仰面,鳳冠所垂珠幌瓔珞如水流般四下分散,黑寶石般的眸子裡卻是恨意外露。

  “你們母子這是做戲給誰看,要不要我直接去了冷宮,才省得你心煩。”

  握在她腕上的指緊了緊,往日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也終於變了臉色,緩緩道:

  “住口!”

  首席坐著的蘇輕涪,氣得衣袖一甩,放在上面的酒水灑了一桌,沿著桌面稀嚦嚦的流了下來,那紋繡著富貴牡丹的衣袖也被打翻的酒浸了個透濕,淡淡的化開,一團粉色。她卻無暇理會,高喝了一聲:

  “來人。”

  隨侍的宮人扶著一名眼上纏著白布,一瘸一拐的宮人走上了殿。

  “你告訴皇上,當日你在寧夜宮都看見了什麼!”

  那宮人跪在羅迦腳下,顫抖著聲音開口道:

  “奴才那日看到皇后娘娘在進行巫咒,所以娘娘才刺瞎了奴才的眼,陛下請您明察啊。”

  “陛下,雖然是皇后,但是蓄意謀害太后,也罪不能恕啊。”

  一直悠然立於羅迦身側的吳賢妃適時開口,秀美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此時羅迦才覺得那宮人依稀相識,然後方才想起,那日在寧夜宮跪在碎片上的宮人。

  他心念一轉,終是遲疑了,複雜的眼光看在向懷中的夜熔,緩緩鬆開了握住她的手。

  感覺到他的溫度,在一點點的撤離,她有什麼東西慢慢的壓上心頭,沉甸甸的,壓得她無法喘息。

  而他,卻覺得有千根絲纏在身上,軟綿綿的,纏得他不忍撤手,仿佛有人在他的骨上刻下了一句咒語,想留,不能;想舍,心痛。

  猶豫再猶豫。

  “陛下,此事還是從長計較的比較好。”

  嬌柔而慵懶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傳入眾人的耳中,原來是一直站在蘇輕涪身後的傅淑妃。

  殿內眾人又是一愣,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調轉向了傅太傅。

  但,只見他眉頭深鎖,神情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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