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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度伸手攙扶她坐下,才低聲道:

  “娘娘,都侯已有警覺。”

  “無妨,本宮需要做的只是把他們召回鏡安,其餘的……羅迦自會解決。鏡安,怕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她話中的冰冷讓他一抖,何度垂下頭,深呼一口氣,重新抬頭正視她,卻發現她那的神色已然變了,恢復了平常的淡漠,清清的視線掃過來,似把他的心魂懾走……

  “請娘娘寬心,奴才誓死也會護衛娘娘,不會讓您有任何閃失的。”

  “呵呵,真是太好笑了,何度,這世間上,誰也承擔不了另一個人的生死,別說你沒有這個能力,也更別說本宮的命太過沉重,本宮的身上背負了所有夜氏的命,你,負不起。”

  聞言,夜熔抹著朱紅的胭脂的唇,淺淺一笑,帶著一點點嫵媚和一點點譏諷

  “是奴才昝越了”

  何度並不惱,也不羞愧,只是微微一躬身,重新以守護的姿勢站在她的身旁。

  而她夜色瞳眸間,緩緩地閉上了。

  紅華青煙裊裊,暗香浮動。

  看著這樣的她,何度心中不禁浮上一句,寂寞如斯,美人如花。

  羅迦知道,夜松都來找過她,他知道他們發生了不大不小的爭執,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但是順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漫不經心穿過暗影幢幢的長廊,只見往日宮人林立的寧夜宮今日卻幽靜少識人聲。燈火通明,宮門卻緊閉。羅迦頓時心裡生出幾分不妙,匆匆加快了腳步。

  守在宮殿的門外的只有何度一個人,看見羅迦躬身緩緩的跪下,依舊面無表情,陰影慢慢的遮在臉上,眼眸中的暗色愈濃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迦覺得他的眼裡並無半點的恭敬,卻儘是惻惻寒意。

  目光緊緊盯著何度,他冷冷的開口:

  “怎麼了?”

  “娘娘……今天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所以……不需要奴才等人服侍在側。”

  “哦?”

  看著匍匐在地上猶豫著,似在斟酌著語句說話的何度,他挑了挑眉,然後打算邁步而入,而何度卻又在他腳下平靜的恭聲喚道:

  “皇上,娘娘說想要自己獨處……”

  他幾乎想一腳踢過去,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應該向一個奴才發火,於是明黃紋龍的衣袖一甩,他大步走進了宮殿內。

  整個宮內瀰漫著一股極淡極淡的血腥,殿內燃了十數盞明燭火,晃得他有些眼花。

  眯著眼瞧了一會兒,才看見夜熔蜷著身子窩在床榻的的角落裡,顫如篩米,半點不見平日清冷的模樣。

  她的指緊緊的握著,鮮血從她的指fèng之間蜿蜒流淌,丁香色的床褥上已然落滿血痕,宛如妖艷的紅梅迤邐而下。

  他的心一抖,急忙地走過去,向夜熔伸出手去:

  “怎麼了……你怎麼了?”

  夜熔聽見了動靜,遲疑著抬起了臉。

  眉尖深顰,幽幽的,那是一種脆弱而迷茫的神情,臉色本是極蒼白的,可在燈光之下被蒙上瑩黃,幽幽如月黃,點點染開在唇齒之間,一絲嫣紅慢慢塗染開去,交錯來,不是暗香卻有香浮動,襯得她面上的藍色胭脂花似是溶化成了透明的憂傷,仿佛就要滴下。

  “誰讓你進來的?”她身子在發抖,嘴唇上帶著血的顏色:“走開,快走!”

  “是朕,羅迦,你怎麼了,熔……”他地喚著她的名字,伸手將她抱在懷中“來人,來人!”

  “別喚人,別喚……”她伸手推開他,語言之間露著哀意:“出去,請出去……”

  羅迦驚的倒抽口氣,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一雙手鮮血淋淋,左右的手掌各有一個細長的刀傷,她的甲似刺進了傷口過,亦是沾染得斑斑血跡,好似大紅的花在她的指尖嫵媚綻放。

  “陛下。”

  何度隨著她的呼喚出現在了床畔。

  “她怎麼了?!你這奴才,為什麼不叫御醫!!!”

  “啟稟皇上,這是娘娘的老毛病了,每年冬季都要犯的,傳御醫亦是沒有用,只有讓娘娘獨自呆著,三日後自然就會好了。”

  “他說的沒有錯,你走吧,羅迦,讓我一人呆著。”

  口中澀如黃蓮,泛出苦意,手指緊緊握拳,疼意讓她的心顫著,卻也是清醒了許多,嘴角勉強的浮出盈盈笑意,妖魅一般。然後,汗水大滴大滴的從額間流下,夜熔微微喘氣,垂下頭,額前的碎發落下重重陰影。

  看著這樣的她,羅迦失控的向何度怒喝:

  “還不快去傳御醫!”

  “回皇上,娘娘現在是灼骨銷魂的餘毒發作,沒有用的……”

  何度依然沒有動,慢慢的向他們掃過一眼,然後微垂,神情淡若如水,如堅冰一般,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羅迦的腦子裡好象轟的一聲被炸了開來。

  灼骨銷魂是宮中秘煉的劇毒藥物,同萬艷窟不同的是,灼骨銷魂是極慢性的毒藥,需在體內潛伏一年半才會發作。毒發,便糾纏入骨在體內永遠不可能清除,每年冬季按時發作,直到把人折磨至死。

  “皇上放心,娘娘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九成,這……只是餘毒發作,只要熬過這三日就會沒事的。”

  他看向她,幽幽的燭光里,她的眼也仿佛染了著夜色的蒼灰,羅迦的心尖顫了一下,慢慢地開口:

  “她的眼也是……”

  “是,娘娘的眼就是被灼骨銷魂毒盲的。”何度頓首,姿態恭謹,然後指著床頭放著的兩個瓷瓶,慢條斯理道:“紅瓶是止痛之藥,藍瓶是……迷藥,服了可讓娘娘安穩睡下。”

  說完,便轉身離去,羅迦一皺眉,看著他的背影正想藉機發作,夜熔卻一抖。

  灼燒著骨的疼痛終是忍不住,呻吟之聲從唇間溢出,貓叫一般,汗水從裡衣透到外衣,散落的髮絲泄了滿床,糾纏出三千煩惱絲,如烏泉蜿蜒。

  “很難過嗎?要不要喝藥。”

  “喝了這藥,這是暫時壓住毒性,藥效一過,毒還是會發的……”

  她推開紅色的瓷瓶,發出了一聲長長嘆息。

  “不用怕,馬上就會不痛了,很快就過去了。”

  將夜熔攬入懷中,輕撫在她的背上。笨拙如此的安慰,比起任何人來都不如,安不了人的心。

  她慘笑著倚在他的懷中,卻僵直在那裡,頃間心頭便火燒火燎了起來。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那是個笑話還是一段剮骨的傷,她已然無法分清。

  生不如死的炙燒著骨的痛,每一寸每一寸的將她撕裂開,眼前是瀰漫的是黑,烏天烏地再無光明……肆意將她拉入孽海沉淪,而他站在彼岸,黃龍御座,美女長伴,笑得無辜的諷刺。

  再相見時,往事已如煙飛逝……他對她說,御妹好久不見……

  燈火通明,夜熔的面色已經漸漸發出青白,雙目緊閉,雙手緊握滿是鮮血淋漓,一看便知道她是極痛苦。

  十指緊緊的握住她的毫無溫度的手,隔開她的傷口。

  他怕,他竟然在害怕,害怕就這樣失去她。

  她不再推開他,手慢慢的抓住了他的手掌,用力地抓著,長長的指甲掐進了他肉里,抽搐著一下又一下,片刻便抓得血肉模糊。象是溺水的人攀住那段浮木,死也不肯放手。

  然後,她哽咽般地發出了呢喃:

  “羅迦……羅迦……”

  “熔,朕在這裡。”忍著手上的痛,羅迦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他,小心地哄著她,輕輕地擁抱著她。

  “熔,把那迷藥吃了吧,吃了就不覺得痛了。”

  輕喚著她的名字,靠在引枕上,他扶起夜熔,讓她斜倚著他的身上,然後一手攬過她單薄的肩替她拭去滿額的冷汗,一手拿過藍色的瓷瓶,把藥丸倒出送至她的唇邊,溫柔的哄勸著。

  未曾想到夜熔聞言猛的抬起頭來,兩人之間不過毫釐,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羅迦,你記住,我從不曾逃避,再痛都不曾逃避……”

  “為什麼……”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的高傲不允許,我身上流的夜氏的血不允許……逃避是懦弱的行為,那只是把自己的苦轉嫁到別人身上……所以再苦再痛我都挺了過來,你明白嗎?”

  她的眼似睜非睜,緋紅色的燭光映入她眸子裡,宛若沾染了紅塵繁華的煙花晚夢,淡淡的。

  羅迦看得心一下子顫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緩過這讓他無法呼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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