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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桃花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四點鐘,晌午的熱氣尚未散去,宿舍里熱得像蒸籠。被炎熱擾醒的她摸著汗津津的衣衫,心情有些沮喪。她看鬧鐘已經四點半,晚上七點還要上夜班。於是,她極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洗澡。“桃花,你有一封信。”同宿舍的喬靈指著課桌上的一封信說道。“哦,謝謝了!”朵桃花一看信封筆跡便知信是李寡婦寫來的。給她寫信給的人只有兩人,那就是雷雨和李寡婦。雷雨來的信多是與她談人生和談感情。而李寡婦的信則是告訴她家裡的一些情況。家書大多是母親口述,李寡婦執筆而共同完成的。她懶洋洋地啟開信封,準備用眼睛“恭聽”母親嘮叨。有時候,朵桃花真的很佩服母親,無論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她均能對女兒千叮萬囑,嘮里嘮叨。即使女兒身置百里之外的省城,她不能親身前往也要派自己的嘴巴去監督女兒的舉手顰足是否符合人情常理。“桃花,當我寫這封信給你的時候,你阿媽已經不能在家等你了。因為上個禮拜,她上臘子嶺開荒為明年播種小米作準備的時候,一不小心將那整嶺子封山育林的樹苗給燒了。當天,鄉里的幹部上山撲火,一直忙到半夜才總算把火給撲滅了。然而第二天,縣公安局的幹警就把你阿媽給帶走了。他們說你阿媽犯了縱火罪。根據她的毀林面積可能要判一兩年徒刑。不知你阿哥的事辦得怎麼樣了。但是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就算你把阿哥帶回家,那麼安葬他的事沒有你阿媽作主,這事也是難做成的了。所以,我寫信給你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你,暫且把阿哥留在學校里,等你阿媽刑滿釋放回家了再說罷……”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朵桃花感覺如雷轟頂。她大聲地喚了一聲“阿媽呀!”便伏在桌上慟哭起來。那邊,學校關於阿哥的屍體的處理意見還沒給她一個明確的說法,命運指引“阿哥”何所何從尚且不知。這邊,母親又因過失縱火而身陷囫圇。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總是愛作弄命運不濟的人們。然而,她尚且不知雷雨的父親對她與雷雨戀愛之事持反對意見。倘若知道自己的情事遭到男方家庭的反對,她不知該有多傷心。

  雷雨得知朵桃花的母親因過失縱火而入獄甚為著急。學校正舉行職工運動會,他無法抽空陪朵桃花到看守所看望母親,心裡既是焦慮又是愧疚。朵桃花理解他的身不由己,而只身前往。上周,法院已經對她母親過失縱火一案予以結案,判其獲刑一年。看守所里,朵套話與母親隔著鐵窗悲戚相望。母親一身漢裝打扮,衣衫外套著一件寫有“鳳凰瑤族自治縣看守所”字樣的黃色背心式的囚衣。朵桃花從未見過母親身著漢裝。誰知第一次看到母親的漢裝扮相竟是在這種情境,她忽然感覺喉頭一陣哽咽,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著轉轉不肯落下。“莫難過,一年過快得狠哩。”母親安慰地說道。

  “阿媽…。。”朵桃花一張嘴,淚水便從她的眼眶裡洶湧而出,萬語千言都化作兩汪苦澀的淚水。

  “莫哭啊!你這一哭,阿媽的心揪得更狠哩。”朵老太婆嘴上安慰女兒,臉上卻是老淚縱橫。

  “阿媽,你在裡頭要注意身體。做活路的時候小心一點,莫傷了腿腳和身骨。”

  “這個你放心就是。只是,阿哥的事還得你操心。你暫且把他留在學校里,等我出來以後,再把他扛回家。不然,你年紀太小,為阿哥下葬的事你一個人難作主。家裡的一些叔伯不讓他留在你阿爸旁邊,等我回家再跟他們商量商量罷。”

  “哎,我懂了。”朵桃花一面流淚一面應聲道。

  “探視的時間到了!”在一旁執勤的女幹警對母女倆崔促道。

  “阿媽,愛護身體啊!”朵桃花目送母親在女幹警的監督下悲哀而無奈地向監舍鐵門走去。

  朵桃花從看守所回來就病倒了。一連兩天都在發燒說胡話,在科室里吊了兩天鹽水卻未見病情有所好轉。舍友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便往學校給雷雨掛電話。雷雨接到電話,下午便乘最後一趟班車趕往鳳凰縣。他隨車顛簸至深夜才風塵僕僕地趕到朵桃花的宿舍。同宿舍的兩個舍友都上夜班去了,只有朵桃花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因病而飲食難進的她原本苗條的身子變得跟皮影人一般單薄。雷雨看著憔悴的心上人,心疼得哽咽無語。他候在床畔為照顧朵桃花忙活了一夜。當朵桃花得知學校決定將阿哥的屍首“物歸原主”的時候,她的心情頓時輕鬆幾許,那因病沉雍的身骨也輕盈許多了。“謝謝你!”她對雷雨真誠地說道。由於雷雨既是她的老師又是她的戀人,她不知怎樣稱呼他才算恰當,因而與之對話的時候,她總是有意省略主語。但是,她打心底里感激他。自從兩人相戀以來,雷雨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在生活中都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尤其向學校“贖回”阿哥屍首一事更是教她莫齒難忘。

  朵桃花在雷雨的悉心照料下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飲食作息已基本正常。但雷雨對她的身體還是不放心便向醫院為她請了兩周病假,並將她帶回學校養病。回到學校,雷雨將她安頓在自己的宿舍里,自己則回家住。朵桃花一回到學校,心裡便生出幾分親切。因為,學校里有阿哥在等著她。病假中的她不用上那黑白顛倒的倒班,生活因此變得寧靜而規律。白天,雷雨上課,她則在宿舍里或看書或在校園裡閒逛。晚上,她和雷雨不是外出看電影就是在學校田徑場附近的荒地里散步。她對這種生活感到愜意和滿足。今晚散步回來,朵桃花又纏著雷雨帶她去看阿哥。這是她回學校之後已經第三次看阿哥了。雷雨理解他們兄妹的手足情深而儘量滿足她看望阿哥的心愿。今晚,雷雨依然像往常一樣在屍體林立的浸屍池裡迅速而準確地將朵芒草的屍體打撈上來,並麻利地將屍體置於解剖台上,以便朵桃花好好看望自己的親兄長。朵桃花看著褐色的乾癟的已經死去的阿哥,心裡仍是幾分酸楚。經過臨床實習,她對死亡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如今,無論是對經福馬林浸泡過的褐色殭屍還是對醫院裡剛死的“新鮮”死屍,她都把“他們”看成向另一個家回去的“人們”。或許正是有了這份淡然和鎮定,她對事物的看法也愈加理性。她相信人世間凡事皆有因果終極。正如母親的牢獄之災終有限期;阿哥的“流離顛沛”終獲歸宿。而現在她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時間等待親人。她要等待母親刑滿釋放,並將阿哥帶回家安葬,從而使得一家人終於陰陽“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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