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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樣驚慌失措的弟弟,楚梟頓時有些後悔自己這點心血來潮,他不過是見楚岳太過守法,擔心兩人生分,這才出此下策,使了點苦肉計讓青年靠過來罷了。

  區區熱水一滾,對他而言算的了什麼。

  但看到楚岳這般著急心痛萬分的樣子,內心又不由自主滋生出一些甜蜜的東西,像春天百花里醞釀的蜜,甜在舌尖上,整個人都愜意舒適起來。

  他阻擋住楚岳要宣太醫的動作,擺擺手,道:“我們也好久沒一起說過話了,你就非得找個老頭來壞氣氛?”

  “並不是……”

  “阿岳。”楚梟突然改了叫法,這是他們兩人私底下才會用的稱呼:“你是不是怪朕這些日子,冷落了你,所以現在跟你三哥使脾氣?”

  楚岳微微一怔,扶起凳子的手都卡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復了正常,只是笑容在楚梟看來,卻是勉強的:“怎麼會,我又不是吃不著糖就要鬧的小孩,三哥想多了。”

  “使性子——其實不是壞事。”楚梟慢條斯理的說:“對吧。”

  人與野獸是有共性的,就像禮部尚書絕不可能在自己面前使性子,家養的兔子也絕不可能在大尾巴狼面前撒嬌一樣,大家只會在熟悉的,愛戀著的存在面前,才會做出這種姿態。

  他不討厭楚岳在自己面前置氣耍脾氣,是他這段時間只顧著想自己事,忽略了楚岳。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就不信楚岳聽不懂,在這裊裊柔曼的紫藤花下,青年做什麼事,都可以被原諒,他放下茶盞,朝青年掀唇笑了下,但青年卻並未如料之中的那樣開心雀躍,楚岳深深的看著他,似壓抑著難以控制的情緒,手掌擱置在腿上,緊緊摳著自己的衣物。

  “阿岳,你看這藤蘿,看起來每一朵都如此平凡渺小,但聚合在一起偏偏又能如此壯美,朕一直不喜歡花,其實並非因為它們柔弱,當然,不堪一折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朕不喜歡如此短暫的東西。”

  “有時朕甚至覺得奇怪,它們知不知道自己只能盛開這一季便會幹枯墜地,上次你送到寢宮裡的夜曇花,時間更短,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時辰便凋謝了,現在朕倒是覺得,它們必然是知道自己無法久存,所以才要如此絢爛,不負此生。”

  既然活的燦爛,又何必在乎短暫。

  “朕今年,三十有五,戎馬半生,一身老病。”

  他看到青年的眼眶慢慢紅了,但他卻一點唏噓哀傷之意也沒有,他專注的看向青年,繼續道。

  “朕有這個國家。”

  “有無數勤勞的子民。”

  他頓了頓,最後說道。

  “朕還有你,楚岳。”

  “……”

  “所以朕這一生已經足夠幸福,足夠圓滿,朕感激上蒼,即便現在死去,朕也是心滿意足,絕不心存怨念,阿岳,你懂朕的意思麼?”

  “我懂。”楚岳開口道:“但我不能接受。”

  楚梟嗤笑一聲:“你啊……”

  “三哥,我盼的是你能長命百歲,這就是我的圓滿,離魂的原因,我一定會為你找出辦法的,你不要再勸我。”

  楚梟長長的哀嘆了一聲,如此良辰美景,自己又推心置腹的講了這番話,可到頭來青年卻依舊沒有任何舉動,楚梟古怪的打量了下對方的手,也並未受傷,那為何這般不識情趣。

  皇帝畢竟是需要臉面的,他總不能像常人一樣隨便開口質問對方,他能做出的最大暗示,便是在接下來回宮中品茶翻閱奏摺時,看似無意的問道:“岳王近日是身體不適麼,精神如此萎靡,可不像平時的你啊。”

  楚岳垂眸,掩住眼底的黯然:“臣弟近來……的確睡得不太安慰,常有噩夢,勞皇兄關心了。”

  皇帝哦了聲,又批了幾卷摺子,他抬手沾墨時,隨口又道:“對了,內務府前日送來了幾罐香,據說是海外之物,最宜安眠,朕這寢宮裡恰好有罐,今晚你就留這兒睡吧,改日叫內務府給你拿些,免得體力不濟臉色憔悴,讓外人說閒話。”

  看看這話說的,時機恰到好處,台階給了,面子也有了,也照顧到了青年的身體,周到至極,只需青年謝個恩,他們兩兄弟就能鋪床夜談了。

  楚岳跪地叩謝,道的卻是:“謝皇兄恩典,但夜宿宮中有違宮規,恐怕……於理不合。”

  筆尖的墨水因為長時間停頓而將整張奏摺暈黑了,楚梟簡直被氣笑了,敢情他下午的那番真情坦白被人左耳進右耳出了,他給了台階,楚岳卻不願意下,於理不合?

  他奶奶的楚岳你這王八羔子連欺君犯上的事早八百年就幹了!

  現在才裝模作樣的說於理不合——還說什麼自己的心愿就是讓他長命百歲,可笑至極!

  楚梟將手頭上那隻這段的紫毫重重扔在地上,楚岳還是保持著叩謝的姿勢,背脊彎曲,額頭貼地,像一個要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臣一樣。

  他已經很久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了,他只不過是想留楚岳秉燭夜談一番,但倒頭來卻是他一頭熱,滿心歡喜潑成一盆冷水,現在說於理不合?那當時說愛戀著自己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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