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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明早再來。”喬清妍站了起來,她披著棗紅色流蘇披肩的纖瘦身姿靜寂而優雅。
“你別走,剛才大家都著急還沒問怎麼回事呢!”蔣琴見喬清妍要走立馬走上去攔住。
“對啊,清妍,是你送老爺子來的醫院,到底什麼事情怎麼讓老爺子突然發病了呢?”裴彥雨也是不解,他剛才一心想著老爺子的情況,差點忘記了這事兒。
“等老爺子醒了,你們自己問吧。”
“你什麼態度…”蔣琴高聲叫道。
“你們好,老先生醒了,他說,讓裴家老二先進去。”護士急急地從病房出來。
所有人面面相覷,裴彥風和蔣琴臉色極為差。
裴彥雨進去了不到五分鐘後便出來了,臉色很是不好:“爸他要見之晟還有…那個韓…楨。”
喬清妍卻未表現出過多的神情,淡淡的,仿佛韓楨這個名字不過是路人甲乙丙,她徑直離開。
老爺子剛才脫離險境,這麼多的孫子,卻單獨提出見裴之晟和韓楨。裴之晟也就算了,老爺子從小就偏心,可是這個韓楨,蔣琴越想越不甘心。
韓楨在大概半個小時後到達醫院,神情很是自在,削薄的唇邊甚至揚著一絲笑意。
蔣琴心裡不痛快,伸手推了裴之凌一把:“我們家之凌也擔心了老爺子到現在,特地從京城回來的,老爺子平時可是天天念叨他的,一起進去吧。”
裴之晟沒說話,倒是韓楨轉過頭看了她們母子一眼。那眼神很淡,但是裴之凌看出了警告,想起了昨天被掐的窒息感,“既然爺爺沒叫我,那我先在外面呆著吧。”
蔣琴聽了又惱又氣,想發火卻又無處可發,只能恨恨地掐了自己兒子兩把,低聲罵道:“你腦子抽了啊,現在不去什麼時候去,萬一老爺子他…”
“閉嘴!”裴彥風回頭瞪了蔣琴一眼,與裴彥雨一起也進了病房。
病房中,裴老爺子人雖然還十分虛弱,卻已是清醒過來。
見裴之晟和韓楨進來,裴老爺子眼睛裡終於有了些光亮,“你們坐下。”。
“你們坐下。”。
“之晟,你和阿楨,是兄弟…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爺爺的日子沒幾天了,我只希望在外的孩子都能夠回來。現在我最後的希望是你們可以放下以前的誤會。”
裴之晟的眼神稍微動了動,裴海天自幼便是非常疼愛他,可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位快枯竭的老人。
裴海天見裴之晟並不開口,頭動了動,眼睛看向韓楨,“阿楨啊,來裴氏上班吧。”
話音未落,站在一旁的裴家兩兄弟皆已是面色大變,其中裴彥風最為激動,失聲叫道:“爸!”。
裴老爺子眼神有些渾濁,眼珠動了動:“阿楨是彥舟的孩子,裴氏本就是彥舟撐起來的,他的孩子就該來裴氏接班的。”。
裴彥風還想接話,被一旁的裴彥雨攔住了,“讓爸繼續說下去。”
“我原本想讓之晟接班,可惜他志不在裴氏,剛才清妍也已經答應了,那麼就這樣安排吧。阿楨,你的意思呢?”
韓楨沒有看病房裡的任何人,他鎮定地看向裴海天,靜默了幾秒才不急不緩地開口:“最近【雲楨科技】正在與【傅雅】合併,我得把手頭上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裴海天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滿意,“好,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接替副總經理的職位。”。
裴氏的副總經理,幾乎可以看做是專門用來培養裴家未來接班人的。
韓楨面容平靜,只淡淡地點了點頭,“好。”
一旁的裴彥風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忍不住低吼:“爸!你讓一個外人來公司,還是副總經理!對,他這麼多年流落在外是苦,可讓他做副總經理的位置,別說外人怎麼想,就門外這些您的孫子會怎麼想?您一向說我們裴家兄弟要團結,絕對不能跟其他幾個家族一樣搞得四分五裂,可您現在是糊塗了啊…你這個安排….太不公平了!這個消息要爆出去,也不利於公司的穩定啊!”
裴之晟沒什麼反應,微微垂著眼帘,仿佛說的事情與他沒有半分關係,只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地聽著。
裴彥風十分動情地繼續道:“爸,我知道你一向最看重彥舟,他意外去世之後,您把期望都寄托在了之晟身上,可是之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事業。清妍雖然握有最多裴氏的股份,可她並不參與裴氏的實際運營。您不知道,這些年我一個人壓力有多大,有的時候真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三頭六臂來才好。好不容易這些年我們裴氏更上了一層樓,之凌也在京城鍛鍊的夠成熟了,能擔當一些重任了,我們剛準備鬆口氣呢,您突然這麼安排…讓我們…我們怎麼能夠接受….”
裴老爺子靜靜地聽著,嘴角輕輕地彎了彎,像是疲憊到了極點,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早就重新修改了遺囑,罷了,阿楨,你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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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門輕輕合上,韓楨眼眸閃過一絲不為察覺的細微情緒,唇抿成堅毅的線條,居高臨下地看著裴海天,“當年我母親來求你的時候,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喬家的女兒,一張支票打發了我母親,就因為他們喬家家大勢大。”韓楨說著舜得收斂了笑容,繼續道:“你知道嗎?原本我們過得很好,可是喬清妍偏偏不願意放過我們,我的家都散了…所以我根本不會讓她和她的兒子好過。”
氣氛如平靜的鏡面瞬間破裂,韓楨最後的尾音帶著一種狠戾,縈繞在病房內。
裴海天眉眼的冷意慢慢升起,像是凝結的霜一樣,沉吟很久後開口:“阿楨,人生要選擇放下。”
“放下,我放不下啊…不過就裴氏今後那些爛攤子除了我,還有誰能來接手?”韓楨微微笑著問裴老爺子,“你那個糙包大兒子和孫子?去年關家因為以前與軍隊之間的黑幕交易徹底垮掉,當時您該是非常害怕的吧?躲過了一截很是慶幸吧?但是那樣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無論是裴彥風的兒子還是裴之晟要是來掌這艘大船,只能船毀人亡,所以您最終還是會選擇我。”
裴家起家有些涉黑,裴彥舟是商業天才,在他的手上裴氏陽光下的產業壯大了不下數十倍,與政府背景強硬的喬家聯姻,一時風光大燥,也替裴氏幾乎洗白。可是有些東西一旦沾上就不太可能徹底脫離,利益的牽扯是最難分割的,就像一個定時za彈。
裴海天閉著眼,氣息有些緊蹙,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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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裴之晟先是去看望裴海天,裴彥風和蔣琴似乎還是沒有放棄,拉著趕回來的裴彥同還在試圖說服裴海天改變主意。裴之晟離開後,又開車去三院看望夏恆。他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花帶著上去,輕輕敲了敲門,護工過來給他開門。
夏恆正平躺著休息,看見裴之晟一個人來了有些意外,輕輕地笑了:“來了啊,雲深呢?”
“公司有些事情,她去處理了。”裴之晟將手上的花束和水果遞給護工。
護工將花插到花瓶里,拿著水瓶離開去打水。
裴之晟坐在病床邊上陪夏恆說了好一會的話,說到後來,夏恆不禁將話題帶到聶雲深身上,講了些她小時候的糗事。
裴之晟淺淺地笑,饒有興趣。
護工打了水回來,禮貌地給裴之晟倒了杯水。
夏恆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薄被,笑著說:“深深因為身體的問題,沒什麼朋友,現在好了,工作了,也有你在,希望她每天開開心心就好。”
夏恆說了一半,敲門聲響起,護工立刻過去開門:“叔叔阿姨你們也來啦。”
聶辛和元玲看見裴之晟在病房裡也有一刻明顯的意外。
聶雲深一直到中午才來夏恆的病房和裴之晟會合,兩人跟著聶辛回到他們的住處吃頓飯。
“你現在這麼忙,小裴的媽媽那邊你走動了沒有?”
“啊?”聶雲深正在將洗好的碗放進櫥櫃,聽元玲那麼一說,竟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們家…跟我們有點不同。”聶雲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裴之晟與喬清妍兩人之間的關係,冷淡的很,根本不像母子。
“怎麼不同了,再怎麼不同小裴媽媽不是只有小裴一個兒子麼,孩子大了是有自己的生活,不過你們怎麼也要抽空去看看她。特別是你,也要主動點。”
元玲的話讓聶雲深放在心上了,這幾日不但公司的事情要忙,裴之晟那邊的調查也並沒有結束。
於是她跟裴之晟說了說。
“媽確實讓我們這幾日有空過去一趟。”
喬清妍的公寓在桐海邊,公寓樓最高處,獨占了兩層。
從電梯內出來,就有一位四五十歲模樣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說道:二小姐在二樓的起居室。
裴之晟牽著聶雲深先進客廳,地毯踩在腳下鬆軟無聲。
房子的光線柔和,入目寬闊卻不顯空曠,裝飾精緻有格調。遠端是面偌大的落地玻璃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海,因為已經是晚上了,海深黑深黑的。近窗的一側養著幾株茂盛的綠色植物。
喬清妍走下了樓梯,穿著了一件薄薄的家居服,體態輕盈,一貫盤起在腦後的長髮此刻如瀑般垂下,平添了柔美之氣。
聶雲深抿唇笑了笑,親切地叫了一聲伯母,喬清妍點了點頭,臉上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
這些日子來聶雲深已經大致了解喬清妍的性子,自然不會對這樣的淡漠產生誤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裴之晟算是遺傳了喬清妍精緻的外貌和清冷的性子。
保姆將幾個菜端上來,清蒸大蝦,紅燒魚,糖醋小排、兩個素菜,以及湯,都是家常菜。
吃飯的時候比較安靜,喬清妍偶爾會先開口聊點家常,或者提起【傅雅】的一些工作。
裴之晟的話不多,
“不好吃?楊姐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喬清妍看聶雲深也沒夾幾口飯菜說,“最近胃口不好?別是太忙於工作弄出胃病來了。”
聶雲深一愣,笑了笑,“有些是不太懂,都在學。”
“你喜歡做生意?”
“啊?還好吧,挺有趣的。”
“嗯。”
飯後,聶雲深藉口去客廳看電視留下裴之晟母子兩人說說話。
“我並不為我當年做的事情打算說抱歉,我也並不後悔。”喬清妍僵硬地動了動嘴角,接過楊姐遞過來的咖啡。
“我最希望的,是希望你可以走出那個人的陰影,重新過自己的生活。”
喬清妍喝咖啡的動作一頓,隨即便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