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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承明更是狼狽。「我……我會補償……」

  「不必!」滿兒斷然拒絕。「你欠我的,我只要你還我這麼一次就夠了!」

  於是,竹承明沉默了。

  他虧欠女兒良多,這是事實,他口口聲聲說要補償她卻從來沒有實現過,這也是事實,他正在破壞她的幸福,這更是事實。現在,她請求他不要破壞她的人生,請求他補償她,他能說不嗎?

  可是……

  默默地,他環顧四周的人,除了竹家三姊妹與玉含煙,每一雙眼都在提醒他,他首要的責任在漢民遺-,而非女兒;每一雙眼都在請求他,他應該先顧及自己身為漢民領袖的身分,而不是父親的身分;每一雙眼都在警告他,他不能以私覆公,否則便是民族大罪人。

  他如何能兩全其美呢?

  垂眸沉吟許久、許久後,他終於徐徐抬起雙眼,好抱歉好抱歉地注視著滿兒。

  「對不起,滿兒,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我……我一定會補償-的!」

  很奇怪的,滿兒並不感到生氣,她覺得自己很平靜,也許是因為她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答案,也或許是因為允祿就在她身邊,所以不管是什麼結果,她都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是嗎?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允我這一回嗎?」她淡淡地問。

  竹承明歉然移開目光。

  滿兒漠然而笑。「無所謂,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你們絕不可能放過他……」

  她說無所謂是真的,因為她早已有最壞的打算,而除了竹月蓮、竹月嬌與玉含煙,四周的人也紛紛鬆了口氣,慶幸竹承明沒有為親情而捨棄民族大義。

  就在這當兒,最出人意料之外的狀況發生了……

  「不,爹一定會放過他,也一定要放過他!」

  包括滿兒,十數雙意外又驚疑的目光霍然轉聚於竹月仙身上,後者嫻靜如常,好像一點也不明白自己輕輕兩句話就掀起多大的駭浪。

  「月仙,-……」竹承明錯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也……也……」

  「爹,倘若你不放過他,我就出家,如此一來,竹家就得斷嗣了!」竹月仙細聲細氣地說,語調那樣柔和,卻比任何威脅更有力量。

  竹承明猛然抽了口氣。「月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我不是隨便說說的,爹,您看著辦吧!」

  竹承明說不出話來了,竹月仙不禁泛出笑容來,那笑容是自信的,還有一點得意,竹月蓮盯著她的笑,心下似乎捉摸到了一點端倪。

  「月仙,-這麼做……一定有條件對不對?」

  「畢竟是大姊,如此了解我。」竹月仙柔柔的笑著,淡淡地瞥一眼滿兒。「很簡單,滿兒必須把金祿『還』給我。」

  竹月蓮恍然大悟,「難怪-不但不反對這項圍殺妹夫的計畫,甚至還自願幫忙,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原來-是打算在最後關頭拿妹夫的性命作要脅,這實在是……」她無法苟同地搖搖頭。「那麼請問,竹家的香火又該如何延續?」

  「還有滿兒啊!」竹月仙愉快地說。「只要她把金祿還給我,她就可以改嫁給王文懷或白慕天,由她來為竹家留下後……」

  「不!」

  另一項意外?反對的人不是滿兒,而是允祿。

  竹月仙的笑容驀而僵住。「你……你不能不答應,否則他們一定會……」

  「不!」原是臉容半垂落,兩眼闔著休息的允祿,語氣堅決又森然地重複了一次他的拒絕,並徐徐揚起倦乏的臉來,輕蔑的瞳眸冷酷地註定竹月仙。「我絕不允許滿兒改嫁!」

  「難……難道你寧死也不願要我?」竹月仙傷心又難堪地——道。

  允祿沒有再說什麼,但那雙無情又寡絕的眼神業已替代言語作出回答。竹月仙不由掩唇輕輕哽咽了一聲,另一手顫巍巍地掏出那條她寶貝得要死的手絹兒來。

  「那……那為什麼你要送我這條絲絹兒?」

  允祿仍然沒有吭聲,倒是竹月蓮哭笑不得地直嘆氣。

  「月仙,那明明是-要他買來送-的,並不是他主動送-的啊!而且他也同時送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給我,就是不想讓-誤會呀!」

  「不,不一樣,」竹月仙喃喃道。「-和我的顏色不一樣,不一樣……」

  「那又如何?」竹月蓮益發啼笑皆非。「紫藍色,紫紅色,是不一樣,但也沒什麼特別意義呀!」

  「不,他知道我喜歡藍色的……」

  「錯,他讓我們自個兒挑,是-先拿走那條紫藍色的。」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竹月仙失神地盯住手絹兒,「他知道我喜歡藍色的,所以特意送我這條紫藍色的手絹兒,對,是這樣,就是這樣……」她繼續喃喃自語著,但接下去說的都是一些無意義的話,沒有人聽得懂。

  竹月蓮又嘆了口氣,不再理會已經半失常的妹妹,轉而面對竹承明。

  「爹,滿兒會恨你一輩子的!」

  「我……」竹承明咬緊了牙根,不敢再多看滿兒一眼。「也是不得已的!」

  「可是我說過爹可以……」

  「夠了,大姊,夠了,」滿兒微笑著——她居然還笑得出來。「謝謝-,大姊,雖然我很後悔當年跑那一趟去認了親爹,但-和小妹,我真的很高興能有-們這樣為我著想的姊妹,我很滿足了,真的!」

  然後,她仰起眸子對上允祿那雙冷眼。

  「老實告訴我,允祿,你應付得了他們嗎?」

  允祿默然,但那雙深黝的眼已訴盡一切。

  「是嗎?」滿兒又笑了。「那麼,允祿,你還記得你的誓言嗎?」

  允祿深深凝視她半晌,點頭。

  「你不會想違背自己的誓言吧?」滿兒再問。

  允祿搖頭。

  「你會實現你的誓言?」滿兒緊緊追問。

  允祿點頭。

  「眼下?」

  允祿再點頭。

  「好……」滿兒撩起唇角綻開一朵燦爛又美麗的笑靨。「我準備好了。」

  那雙冷酷漠然的眼因她這一句話而變得——了,仿佛蒙上了一層溫柔的霧靄,那樣深刻又深摯地凝睇著她,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允祿竟然俯下唇去深深吻住她。

  好半響後,他緩緩抬起頭來,低喃:「一道走吧!」

  猝聞這句令人心驚的話,原就感到忐忑不安的竹月蓮頓時明白他們為何表現得如此奇特。

  「不要!」她尖叫著撲上去。

  眾人這才有所驚覺,旋即注意到允祿竟然抬指點向滿兒胸前的死穴,不約而同驚呼著撲上前阻止。

  但,一切都已太遲了。

  允祿那一指不偏不移地點落在滿兒胸前死穴上,但見滿兒噙著美麗的笑靨安詳地闔上眼,頹然倒地,竹月蓮三姊妹與玉含煙、王瑞雪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凜冽的西北風呼呼地吹,好似要硬生生將凍人的寒意吹進入的骨頭裡去,細細碎碎的雪花如棉絮般飄呀飄的掩去了那一片枯燥的土黃,將眼前的一切轉變成清一色的銀白。

  這才剛冬至,人們早頂上氈帽穿上棉衣和老羊皮襖,突然間都變胖了,像一團團棉球滾在路上,恨不得一步就能滾進暖呼呼的屋裡頭去。

  而對於那些生長在溫暖的南方的人而言,這種嚴寒更是酷刑,竹月蓮和竹月嬌一買好東西,想也沒想過一步步好好的走,立刻施展輕功一路飛回榆林城南的一座四合院裡,呼一下落在廚房前,爭先恐後撞進門裡頭去。

  「天哪,天哪,冷死人了,我都快凍成冰條了!」竹月嬌大呼小叫著。

  廚房裡,玉含煙與王瑞雪正忙著作午膳,一見她們的狼狽樣,不由笑了。

  「告訴-們,這還算不上冷,得到小寒、大寒那時候才真冷!」王瑞雪笑道。

  竹月蓮、竹月嬌一聽,不禁猛打了個哆嗦。

  「好,那這個月都我們出門,下個月換-們!」

  竹月嬌咕噥著把買來的菜交給玉含煙,再同竹月蓮拿著藥包一起到角落裡,一人蹲一支小火爐分別煎藥。

  「那些大少爺們呢?」

  「王均、蕭少山與陸家兩兄弟正在斗棋。」王瑞雪說著,掀開鍋蓋來看肉燉好了沒。

  「真悠哉,他們的傷還沒好嗎?」

  「差不多了,再喝個幾天藥就好透啦!」

  「那正好,以後就換他們出門買東西。」竹月嬌喃喃道。「其他人呢?」

  「柳家那兩位老太爺早幾天就痊癒了,他們說有事上延安,傍晚會回來。」

  「痊癒了?」竹月嬌-了一下眼。「所以他們就可以涼涼到處閒晃?這可不成,決定了,以後打雜粗活全交給他們了!」

  王瑞雪笑眼望過來。「-們也看著他們討厭?」

  竹月嬌哼了哼。「何止討厭,多瞧他們一下都會爛眼!」

  「同感,」王瑞雪重重點頭。「那兩個傢伙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一手扇著爐火,另一手忙著揮走煙霧,「就不知魚姑娘他們怎樣了?」竹月嬌又問。「傷還沒有好就急著跟他們一起上京里救人,都個把個月了,也不知道成功了沒有?」

  玉含煙搖搖頭,將剛炒好的菜鏟起來放在一旁。「時機遲了,恐怕不容易。」

  「如果-們不要這樣執著於要先除去三姊夫,早些去動手,說不定早就成功了!」竹月嬌的語氣里有幾分「活該」的味道,像是在為某人打抱不平。

  「那也是二小姐這麼堅持的呀!」王瑞雪反駁道。

  竹月蓮輕嘆。「我就猜想是這樣。」

  竹月嬌翻了一下白眼。「又是二姊,真是,她到底要痴迷到什麼時候呀?」

  竹月蓮苦笑。「恐怕是不容易清醒了。」

  「那男人真是作孽,」王瑞雪嘟嘟囔囔的。「明明是那樣冷血的男人,偏就有那麼多女人愛上他,一旦愛上了又怎麼也收不回心來,怎麼就這麼傻呢?」

  玉含煙沒說話,竹月蓮也不吭聲,竹月嬌掃她們一眼。

  「可是,能讓一個男人付出那樣痴狂的深情,我真的很羨慕三姊呢!」

  話落,四個女人兩兩相互對覷,再沒有人出聲反對,隨即低頭各自專注於自己手上的工作。

  同樣都是女人,誰不羨慕呢?

  「吃飯啦!吃飯啦!」

  王瑞雪吆喝著,一票餓鬼立刻從西堂屋裡竄過來,邊還大聲嚷嚷著。

  「餓死了!餓死了!」

  「總算有得吃了,動作真慢!」

  王瑞雪與竹月嬌相對而視,冷笑。

  「是是是,我們太慢了,真是抱歉喔!」王瑞雪慢條斯理地說。「諸位少爺們請慢用。啊,對了,過兩天等你們喝完最後一帖藥,往後出門採購的活兒就全交給你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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