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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沈默晴所說，這個沈大小姐技藝高超，至少應該彈一曲《高山流水》，《廣陵散》之類的優美古曲才對！
此時這曲分明是——《妝檯秋思》？
這曲子講得是昭君出塞，曲調簡單古樸，技藝毫不複雜，這幾乎是大周朝女子學琴的中級練習曲。這曲子平常用來練手還行，哪有人在大場合還彈這種曲子的？
難不成，這沈小姐說她不精琴曲，所彈難登大雅之堂竟然是真的？
在眾人的不知所以然中，卻是在男賓席有一道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說話的竟是那孫舉子：“沈小姐果然技藝不凡，如此簡單通俗之曲到了她的手裡，竟然處處有情，弦弦動人，一點一滴都是相思和真情，實乃琴中高手！”
孫舉子近日在京中名望正盛，而且還是新科春闈的熱門人選，此時他這一開口，眾人這才斂下疑問，閉上眼睛靜靜聆聽起來……
這曲子原本講的是昭君初至塞上，臨流梳妝，顧影自憐，引起的淡淡鄉愁……
而此時這位沈小姐卻是在這曲子裡似乎灌輸了大量的情感，整首曲子由清淺的離愁開始，慢慢的情感愈加深重，在情感最濃烈，最高潮之時卻是驟然收起，所有的情感竟然都被壓抑，先成了一種悲慟，繼而又轉成了一種複雜又難以言喻的情緒突然爆發了出來：這裡邊分明有愛，有恨，有怨，有怒，甚至有些期盼，有些乞求，不過更多的似乎是滿滿的失望……
便如潮起潮落，這份感情即便再跌宕，可到最後卻還是慢慢褪去，漸漸變得淡然，變得清淺，最終歸於平靜……
……
☆、第三五五章 琴曲
在一開始聽出沈默雲所彈奏的只是一首十歲姑娘都擅長的練習曲後，不少人嗤之以鼻，認定這位沈小姐也不過是一個譁眾取寵的跳樑小丑罷了。
可此時，幾串音符入耳後，眾人到底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被這個女子吸引了去……
誰能想到，這樣一首簡單的曲子竟然能演奏出這般跌宕起伏又扣人心弦的感情來……
這整曲便如講述了一個優美而斷腸的悲劇故事，引人遐想，扣人心弦，叫人心痛，抑鬱難舒……
尤其是這曲子裡邊的一波接著一波的情感如那大浪接踵而至，層層堆疊後叫人心中鬱悶痛苦難忍，將眾人生命中的種種離愁別緒都被一一勾出……
男賓們大都緊鎖眉頭，若有所思。
而這樣的曲子自然是更能打動感情豐富細膩的女子們，好幾位姑娘和夫人情到深處，都流下了串串熱淚，就連長公主，也是紅了眼睛，有些熱淚盈眶。
一曲彈完，眾人睜開眼來，再看那沈默雲，只見她也早就已經淚水漣漣，滴滴珠淚滾落而下崩碎在琴弦上，濺起朵朵珠花；她的嘴唇煞白，彰顯著她剛剛過度地所用著情感；連她的身子也在搖搖欲墜，顯露著她的心力交瘁……
她的整個人便如畫中青蓮仙子一般撩人心弦，引人垂憐……
“民女獻醜了！這些年，沈默雲一直在守孝，琴藝倒退，所學曲目都還停留在十歲之前，今日這《妝檯秋思》叫各位貴賓看笑話了！還望各位賓客能夠海涵，原諒沈默雲的失禮之處！”
她顧不得擦拭臉上熱淚，輕輕起身，翩翩行了一禮，便回了她那角落的座位……
她的這份淡然偏如同她曲子裡的意境一般，叫人心疼，叫人憐惜，叫人的心被莫名牽扯地疼……
一時間，大部分男賓竟都被她這清逸孤傲的身姿吸引了去，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背影愣愣出神。
此時眾人紛紛回想過來，是啊，這位沈姑娘明明是守孝回來，怎麼可能會彈得一手好琴呢？
這分明是有人捉弄與她，想要叫其出醜罷了！
而自己這些人竟然被那沈默晴之流利用了去，玩弄於股掌之中！
原本今日不少人便對嘉和之流已經反感至極，此時見她們依舊居心不良，心中不由更加不齒和憤怒起來。
而沈默雲則終於能舒上一口氣了！
在她弄清楚自己即將面對的這個圈套後，她便明白自己只有險中才能求勝了！
好的琴曲都需要高超的技藝和指法，又是刮，又要搖，還要劈，同時還要配上左手，這些指法她久未練習，若是貿貿然坐上去彈奏必定錯漏百出，要叫人貽笑大方。
所以，她思來想去，有把握能不出錯彈奏結束的只有小時候練過千百遍早已經深入骨髓的那些練習曲……
而那樣的曲子大多曲調平凡簡單，若要彈出驚艷的效果來，能靠的便只有琴曲的含義和包含的情感了……
師父常說，彈琴作詩和講故事一樣，重要的不是你的故事有多華麗，人物有多唯美，情節有多起伏……只要你故事裡有感情，能夠觸動人心，帶動他人的情緒或者引發他人的思考，那就是最好的故事！
那樣的故事即便是再簡單，也一樣能引人入勝……
於是，沈默雲便選了一曲感情充沛，又容易上手，引人動情的《妝檯秋思》。
她看中的便是這曲子裡飽含的離愁別緒。
而幾乎是她一坐下去，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後，她的感情便全然投入了期間。
她心中所想的便是她年少跟著母親離家那日，祖母父親的冷淡；在農莊時候，母親的病痛和心痛；母親去世時候，父親的冷漠；三年守孝時間，鄉下的淒冷苦寒；守孝結束後，她每日的苦等……
而那琴曲叫人揪心的高潮部分，她所想的恰恰便是那個叫她害怕不安的夢魘：對溺水欲亡的恐懼，秋心之死的內疚，家人冷漠的絕望……
樂曲的結尾，她最終心灰意冷，對她自己的父親，親人和家族再無期盼，心如止水……
而眾人聽在耳里，呈現出的便是這樣一個叫人傷心，叫人感懷的悲情故事。
這些情緒她幾乎都不用調動，只想了開頭，便一齊奔涌著上了她的心頭。
她當時的確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所以眾人才會在曲中聽出了她的複雜感情：愛恨仇怨怒，痛苦夾雜著期盼，不甘帶著失望，在經歷了一連串的感情跌宕後，一切終都歸於平靜……便如她此時的心境，她對家族再如所求，她不帶任何期盼，自然也就毫不在意，再無所謂，一切自然而然走向了淡然……
她只是微微一抬眼，便知道她的這一步又走對了！
幾息的呆愣後，眾人才發出了一溜兒的讚嘆聲和喝彩聲。
而沈默晴看見自己的籌謀竟被沈默雲輕易化解，心裡哪會甘願，便忍不住酸言到：
“大伙兒看，我長姐果然是深藏不露吧？這樣的一小曲，她都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博得個滿堂彩！可見，我沈默晴所言非虛吧？”
可惜此時她這表現看在不少人眼裡卻是欲蓋彌彰，搬弄是非。
因而，她這話不但沒有收到效果，反而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對其不理不睬，依舊一如既往讚揚著她的長姐，又紛紛拿出了手中花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