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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香送茶來……」

  「剛好,秋香,省得我去找。」

  秋香怯怯地朝李慕白飛快地瞟去一眼。「呃,小姐找秋香什麼事?」

  「快去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

  「咱們明兒夜裡就要離開啦!」

  「離開?跟……跟姑爺?」

  「廢話,不跟他跟誰?」

  鏗鏘一聲,茶盤墜地,秋香整張臉瞬間因驚恐過度而變形。

  跟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道殺星一起走?

  小姐瘋了!

  夜已深,雨暫歇,黑得像絲絨一樣滑膩的星空閃爍著滿天亮晶晶的鑽石,不知名的蟲兒輕輕吟唱著安詳的催眠曲,溫柔地安撫著熟睡的人們。

  莊苑內所有的人都睡了。

  除了聶文超的廂房內,那兒正有一場緊急討論在進行當中,十個人坐滿了屋內,每個人臉色都不是普通的凝重。

  「他們明兒夜裡就要走了,秋香說的?」聶文超低吼。

  「是,爹,秋香是這麼說的,」順娘頷首。「她嚇壞了,所以趕緊跑來跟我說,因為她不想跟妹夫一塊兒離開,也不希望么妹跟妹夫一塊兒離開,她是么妹的心腹丫鬟,我相信這事應該不假。」

  「真該死,那丫頭又想胡來了!」聶文超氣急敗壞地咆哮。「她怎麼不明白我都是為她好呀!」

  「可是……」順娘躊躇著。「既然是么妹自個兒喜歡的人,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嗎?」

  聶文超嘆了口氣,「順娘,現在已經不是這麼單純的問題,就算我願意睜一眼閉一眼,但……」他無奈地搖搖頭。「之前還可以,現在卻已是萬萬不能了。」

  「為什麼?」

  聶文超瞥向司馬毅,司馬毅探懷取出一封信函。

  「半個多月前,怒閻羅毫無原由的一掌劈死華山派掌門的師伯八手羅漢,華山派掌門一怒之下,當即散發俠義帖給同道各門派,廣邀白道同盟征討閻羅谷,決議要一舉剿滅閻羅谷七閻羅,即便不是閻羅谷的人,只要與閻羅谷牽扯上關係的亦不放過,斬糙就要除根……」

  司馬毅話說到這裡,聶文超也掏出另一封信函。

  「今兒晌午,我們倆都收到了俠義帖,換言之,除非我們打算成為白道同盟征討對象之一,否則絕不能和閻羅谷牽扯上任何關係,這樣-可明白了?我也是無可奈何呀!」

  除了杏夫人和聶勇超之外,其它人聽得目瞪口呆,滿心震撼,這時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但……但……妹夫對我們有恩呀!難道我們……」

  「春兒,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冷冷地,杏夫人截斷聶元春的抗議「惡閻羅對我們並沒有任何恩!」

  聶元春愣了愣。「沒……沒有?」

  「當然沒有,」杏夫人臉上沒一絲表情。「忘了嗎?那天他所說的,他根本沒打算插手管閒事,也就是說,他沒打算救我們,所以我們並沒有被他救,他要救的是自己的妻子,是雁兒被他救了,明白嗎?」

  不要說聶元春,其它人也都聽呆了。

  「可……可是今兒早上爹還說……」

  「你爹胡塗了!」杏夫人瞥丈夫一眼。「但經我一提醒,他也想明白了。」

  「爹……」聶元春不可思議地望定父親。「想明白了?」

  在兒子錯愕帶指責的目光中,聶文超有點不安,但仍強硬地擺出父親的架式。

  「沒錯,經你杏姨一提醒,爹就想明白了,惡閻羅並非要救我們,他要救的是他的妻子,而又那麼『恰好』,要找他妻子麻煩的對頭與我們相同,這僅是一個巧合,只不過如此而已,所以我們不欠他任何恩情。」

  對於這種硬拗的歪理,聶元春呆怔地張著嘴,全然說不出話來,而另一側,司馬青嵐同樣難以置信。

  「爹,」他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你也這麼認為?」

  司馬毅猶豫一下,臉皮有點僵硬。「青兒,難道你打算讓我們兩家人為閻羅谷陪葬嗎?」

  「我們可以對華山派掌門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司馬毅語氣沉重地道。「說我們和惡閻羅有這層關係在,所以我們不得已要幫著閻羅谷來對抗白道嗎?」

  司馬青嵐窒了一下。「我們……我們可以保持中立。」

  司馬毅嘆息。「青兒,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難道不明白當黑道與白道正面起衝突之時,並無中立這種立場讓你選擇?」

  「但……但是……」

  「賢侄,聽杏姨一言如何?」杏夫人又插進來了。

  在一旁冷眼旁觀片刻,杏夫人很快就看出在場的人裡頭,腦筋只有一條紋路的聶勇超、聶元鴻和聶元夏都很容易說服,聶元寶更不會有問題,老娘說什麼他就是什麼,順娘則是依著夫婿的意思,最難以說服的就是聶元春和司馬青嵐。

  聶元春不再如同幼時那般好哄好騙,現在他會認真為妹妹著想,但反過來說,這一點正是可以利用的。

  至於司馬青嵐,這人是個標準的正派人物,但只要是人,就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聶冬雁,她看得出來,司馬青嵐仍未對聶冬雁死心,為了聶冬雁,他也會暫時撇開良心,一旦撇開良心,什麼話都好說了。

  「杏姨?」

  「千不管,萬不管,你起碼該為雁兒想想,就算我們願意保持中立,但雁兒呢?她肯嗎?不,她定然不肯,結果,她會連同惡閻羅一起被白道的人殲滅,這點你可曾考慮到?」

  果如她所料,一提到聶冬雁,司馬青嵐的表情立刻變了。

  「么妹?」他很明顯的遲疑了。

  「沒錯,為了雁兒,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雁兒繼續和惡閻羅在一起,否則她只有死路一條,這點想來你應該會贊同吧?」詢問的眼神轉注聶元春。「還有春兒,你也應該不反對吧?」

  聶元春皺眉思索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而司馬青嵐見他點頭,猶豫一下,也點頭了。

  「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麼……」杏夫人慢條斯理地環視眾人。「為了咱們兩家人的安全,更為了雁兒的將來,我們不僅要和惡閻羅撇清關係,更必須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眾人相覷一眼。

  「什麼事?」

  杏夫人突然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就像一個陰毒的女巫。

  「我們必須……」

  因為聶冬雁的娘親,她整整有十年時間陷在痛苦、妒恨、怨懟與自我折磨的地獄中,這些,她全都要從聶冬雁身上找回來,一絲不漏,還要利上加利。

  她要那個女人在陰曹地府中也要後悔莫及!

  清早起床,聶冬雁伺候李慕白穿妥衣裳後,照例先親手替夫婿倒杯熱茶,再自去梳洗更衣,之後兩人才一同用早膳。

  這日,也沒什麼不同,李慕白端坐窗前,閒適地端著茶,吹開飄在茶麵上的茶梗,一面注視著已換妥衣裳,正在梳妝檯前梳理頭髮的妻子,一面漫不經心地徐徐進了口茶……

  霍地,甫入喉的茶水又倒噴而出,聶冬雁愕然回眸。

  「怎麼?茶太燙口?」

  李慕白低眸凝視著手中的茶,表情僵硬,「這茶,誰泡的?」語聲也有些-啞。

  「一向都是秋香泡的呀!」拿一條與衣裙同色的髮帶將滿頭烏黑豐潤的長髮束好後,聶冬雁一邊戴上一對雅致的珍珠耳墜子--李慕白送她的,一邊朝他這邊打量。「不夠香嗎?會不會是她忘了沖第二泡?你知道,這種茶一定要第二泡才會出味。」

  緩緩地,李慕白將視線拉抬上來,古怪地盯住她,盯得聶冬雁開始不安起來,戴好耳墜子後立刻起身過去。

  「真的那麼難喝嗎?」她拿過去茶杯,「我喝喝看。」茶沿就口欲喝。

  冷不防地,李慕白一掌拍掉茶杯,聶冬雁呆了呆,尚未反應過來,李慕白業已環住她的腰際飛身破窗而出,但方始見到灰藍的天空,迎面三道凌厲的勁風便撲擊而至,李慕白倏然側旋而下,落地略顯顛躓。

  「怎……怎麼了……」

  回目急視,眼見居樓前圍著十人,個個勁裝打扮手持武器,各自占據了最利於出手搏殺的位置,聶冬雁心中當即有所穎悟,霎時間,她宛如掉入冰窖內,全身都冷透了,但她依然不願相信。

  「不,不可能、不可能……」粉頰微微抽搐著,她連連搖頭。

  聶文超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戒慎地盯住李慕白。

  「惡閻羅,不必再費事抵抗了,我想你該聽過唐門的千魂絕,只一沾喉,一般人至多三個時辰便封喉斃命,習武之人或可支撐三天,內功再深厚亦不會超過十三天,你再抵抗也是無用,終究是死路一條,看在雁兒的份上,只要你束手就縛,我們會給你個痛快……」

  「不!」雙目淚光瑩瑩,聶冬雁尖銳的泣呼,悲憤、狂怒。「為什麼?為什麼?他救過你們呀!」

  「不,他沒有救我們,」聶文超冷漠平板地說。「他救的是-,不是我們。」

  「什麼?你……你竟然……」聶冬雁難以置信地再度猛搖頭。「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怎麼可能?」

  「我們是為-好,雁兒,」聶文超臉容更冷硬。「華山派掌門已發下俠義帖,廣邀武林同道共同征討閻羅谷以及與閻羅谷有關係的人,倘若-繼續跟他在一起,必然沒有活路可走,而我們兩家人也都會被牽累,為了切斷與閻羅谷的關係,更為了避免他說出與我們之間的牽扯,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犧牲救命恩人來保全他們自己?

  終於,聶冬雁相信了眼前的事實,憤怒的目光徐緩地掃過眼前每一張熟悉的面孔,除了杏夫人和聶元寶,每一個被她掃視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別開眼,不安地望向他處。

  最後,視線回到她的親爹臉上,憎恨又懊悔的盯視著,她咬著牙齒,全身血脈僨張,一肚子狂焰,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驀而,她放聲高亢的大笑,「俠義?俠義?這就是所謂白道的俠義?」笑聲充滿了嘲諷與輕蔑。「慕白說的沒錯,這世上沒有需要幫助的人,只有忘恩負義的畜生,伸手救了只會被反咬一口,就像你們,你們是畜生,忘恩負義的畜生,沒良心、沒人性的畜生!我錯了!天知道我有多後悔,我竟然要他出手救你們這些根本不值得救的畜生,以至於今日他反被你們這些畜生陷害!」

  「么妹,我們……」聶元春不安地試圖解釋。

  「住口!」聶冬雁怒吼。「別叫我,我不認識你,你只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畜生,你們統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我不認識你們,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畜生,我不認識你們!」

  聶文超霍然沉下臉去。「雁兒,我是-親爹,-竟敢……」

  「親爹?我呸!」聶冬雁下眉地吐了一口痰在他身上。「我沒有像你這種無仁無義又沒良心的親爹,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在他爬到另一個賤女人身上找快活時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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