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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年已然斂住怒色,聞言,只淡淡點頭。
“周公子,此事一兩句說不清,莫不請你坐下相說?”
世子爺沒有應聲,只是走到拱橋下面,依舊站在涼亭外:“方才貴府下人來與我說,內子在花園與幾位姑娘有爭執?內子究竟出了何事?”
楊氏立即明了,婆子怕是沒有直言是她請人。只用他娘子的事兒將人誆來。於是也猜到周斯年緣何滿臉怒色,當即好聲好氣道:“周家娘子聽聞是因一朵花跟幾個愛花的姑娘鬧了點小口角,沒甚大事。”
“如此,那周某便放心了。”
楊氏見他情緒緩和,笑了笑便開口:“不知公子對我趙府作何看法?”
問的突兀,卻也不算突兀。
周斯年眸光一閃,不解道:“趙太太為何這麼問?”
“我與公子敞開說罷。”
看中了周斯年,楊氏已然將他看作女婿,“我家明珠下個月便已至及笄年歲。我觀公子丰姿俊朗,品相磊落,想將女兒許配與周公子。不知周公子意下如何?”
“周某家中已有嬌妻。”周斯年卻沒想到是這事兒,“想必你也見過內子,內子嬌憨懂事,周某甚是喜愛。”
楊氏一聽這話,卻是不惱,“周公子該好好考慮了開口才是。”
她坐下身,臉上的笑意卻是轉淡了,“周家再是富貴,也不過商賈之家。士農工商,商人最賤。周公子若棄了屋裡那個再娶,門庭也該貴氣些。”
“哦?”世子爺勾了勾嘴角,表情有些嘲弄的意味,“趙大人也不過一州府之長,趙太太這般說話,未免有些太過。”
楊氏抬眼一笑:“是啊,現如今確實是州府之長。可誰能說得好,三年後我們老爺不會變?”話如此說,看著周斯年的眼神卻是滿滿篤定。
周斯年眼中一閃,眸色漸漸黑沉了下去。
幽州任職十三年,趙芳的功績並不起眼。出京之前,周斯年已在吏部看過他往期的檔案,來了幽州,更是沿途打聽了百姓的口碑。就這般平庸成績,若是升遷,沒鬼都說不過去。
他笑了下,說:“哦?是嗎?”
楊氏輕輕一笑:“不若你回去好好考慮。若是捨不得屋裡那個跟了旁人,一晚藥灌下去,自還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說我說得可對?左右明珠也大度不計較,你且放心。”
周斯年看著她,半晌,‘呵’地冷笑出聲。
“你們在說什麼?”
恰在兩人沉默,突然一個清甜的嗓音打破沉寂:“什麼大肚子?”
周斯年一驚,猛地轉過頭。就見拱橋上夏暁穿著白底撒花裙裾,眨巴著大眼睛正蒙蒙的看著他與楊氏兩人。
就見那雙大眼裡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夏暁瞬間變臉。
捂著胸口,她一臉傷心欲絕:“相公你告訴我,誰的肚子大了!”
然後,絲毫不等他開口,出攻其無備地從橋上飛撲下來。嚇得世子爺趕緊張開手抱住。
夏暁臉埋在男人懷裡,抱著他的腰就嚶地掄起小拳頭:“你快說清楚,不說清楚,我就撓花你的臉!”
世子爺:“……”
第二十六章
京城,摘星樓。
摘星樓名聲再好, 行事再有章法, 也不過一家青樓。樓里人多,魚龍混雜, 容色仍是此中人的生存倚仗。
知曉自己相貌太招恨,夏花從進樓起, 便將人多是非多刻在心頭。她從不與人拉幫結派,也從不刻意張揚自己的相貌,每日素麵朝天。衣著粗糙, 極力收斂鋒芒。然而相貌避開了嫉恨,卻仍舊避不開麻煩。
夏花看了眼神色不善的三個嬌媚姑娘,迅速垂下眼帘。
她面上怯生生的, 腳下不著痕跡後退了一小步,將自己半個身子露出走道:“玲玉姐姐, 香蘭姐姐, 鳴柳姐姐,你們找我有事嗎?”
夏花已然記不得, 這是第幾次被人堵著教訓。
“找你有事?”
穿著淺紫紗裙的姑娘斜著眼睨人,桃花眼裡的嫉恨掩飾不住,“廢話!來此處找你,自然是有事!”
她剛說完,身後站著的兩個姑娘適時哼笑了下, 惡意明目昭彰。
夏花眸中厭惡之色極快閃過, 面上更悽惶。
她耷拉著眼睛, 縮著脖子怯弱又懵懂:“那……很急麼?不急的話,我,我就先走了。春先生和夏先生還在舞房等著呢,我,我怕去晚了先生會生氣……”
來人是與夏花一起學舞的幾個姑娘,比夏花早進來,尋常最是看不慣夏花。其中黃衣裳的姑娘一聽她說這話,頓時更來火。一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憑什麼叫。春先生夏先生兩人另眼相待!
去遲了,春先生生氣?很得意嘛!
仗著身高,她一掌將夏花推到在地,抬腿就要踩夏花的腳筋。哼!不是很會跳舞麼?不是最愛在先生跟前裝勤奮麼?不過才進樓四個來月而已,裝的這樣,真當自己天賦驚人?
另外兩個姑娘也怒,擼著袖子便過來幫忙踹。
夏花弓在地上,手腳蜷縮起來不叫她們踩。
那幾人一看她這姿勢,就知道她心中的顧忌。原本沒打算怎麼,見狀反而起了狠心。
眼一戾,卯足了勁地非要踩斷夏花的腳筋。
夏花護著手腳,嘴唇都要咬出血!
自從進了這腌臢地兒,吃了一次虧,她就沒打算再心善下去。夏花的眼睛極快地掃了一圈,發覺四周沒人,眸中狠戾一閃,也起了狠心。
她手慢慢伸進懷裡,悄悄地摸著早早藏身上的細針。
只是,剛要扎向幾人的腳筋之時,突然瞥見不遠處妍媽媽越來越近的身影。她心中一驚,連忙又縮回手。
夏花默默將身子蜷縮得更小,突然放聲大哭出來。
“別踩,求你們別踩!”
夏花嗓音軟軟細細的,在安靜的走道上聽著尤其的可憐:“春先生還要教導我飛天舞,腳筋踩斷了就不能跳了!”
樓里姑娘私下有點糾葛正常,鬧鬧打打不出大事,管事媽媽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斷人腳筋就惡劣了,畢竟樓里的姑娘都是財產。
果然,妍媽媽聽到這話,有了反應。
事實上,夏花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頭,妍媽媽其實老遠就看見了。妍媽媽比一般人心狠,在她看來遭人欺辱反擊不了那都是沒本事,她原不想管。讓她在意的是,底下那個是春願意教導飛天舞的。
消瘦刻薄的臉上,神色變得難看。
摘星樓的名頭,全靠多才多藝的姑娘打出來。可這姑娘的才藝,也是靠樓里教導媽媽的調。教。春是舞技最厲害的教導媽媽,飛天舞更是她獨門秘技。若不是十分討她歡心,想她教你,那是做夢也別想。
“都在幹什麼!”妍媽媽厲聲喝道。
踹人的姑娘聞聲看過來,頓時一驚,具是停下踹打的手腳。
妍媽媽人還沒上樓,立在台階上,眼神冷冷盯著上頭動手的三個姑娘:“玲玉,香蘭,鳴柳。膽子不小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其他人!”說著,她的視線又落到躺著的夏花的身上。
夏花適時偏過身子,將臉完整地露出來。
妍媽媽看清了臉一愣,頓時一陣後怕。
她方才要是沒過來,這麼一個好苗子就被要踩壞了!
妍媽媽身為樓主掌事,平常掌管樓中大小事務的。夏花雖說得人看重,偏又從被賣進來就被驪媽媽看得緊,自己又除了練舞很少出房門。說起來,妍媽媽還不知道有夏花這麼個人在。
這麼鬧了一下,夏花是要進了妍媽媽的眼了。
果然,妍媽媽的臉色在看到夏花漂亮的臉蛋邊一塊青紫後,眨眼間就青黑下來。她緩緩走上樓,刻薄的臉變得可怕:“給你們一炷香,一炷香之後,我要看到你們三個在私教樓里。”
三個姑娘的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煞白。
私教樓,摘星樓里處置不聽話的姑娘的地方。
夏花聞言,極快地瞥了三人一眼,眸色慢慢黑沉。就見妍媽媽已經上樓,她掙扎著在妍媽媽的攙扶之下站起來,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妍媽媽,最後白著小臉眼一閉,昏了過去。
然後她就聽見,妍媽媽冷冷的說道:“若是不在,你們三個明日一早就從中院滾出去吧!”
中院,通種院,摘星樓明日之花的調。教之地。未學成出了中院,意味著不堪調。教,資質下等,賣身。
方才還盛氣凌人的三個姑娘頹喪地跪在了地上,嚇懵了。
南邊幽州城,王家別院。
夏暁是被臉色鐵青的世子爺給抱出別院的。其實也沒什麼,夏姑娘只不過自說自話地演了一出糟糠妒婦撒潑戲,順帶著,扇了知府太太的幾個大嘴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