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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是妙塵師太的聲音將我從慘痛的夢魘中喚醒。

  “錯誤就是這樣釀成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又是一番怎樣的情景?”岳承隍慚愧地嘆息道。

  “與這情景一樣,還會有兩般同?”妙塵師太一句話,似乎是告訴我,也令我頓時醒悟了許多。這錯不在於岳承隍,倘若沒有他,結局會是一樣,大燕被滅,國破人亡,自古以來江山淪陷都是這樣的,再無第二種結果。而武平王能守諾留下他,給他在大齊國土上立足,給他富貴,已是難得了。想來武平王也不願世人罵他背信棄義,畢竟失去人心的事,誰也不願去做。他初登寶座,人心最重要。

  我似乎還有許多的事想要問,但在這瞬間又似乎什麼都明白。師太一句話說得對,是非過錯,已是雲煙。而我卻為這雲煙,在後宮爭奪,犯下了新的錯誤。那麼多人因我而死,真的是我的殘忍嗎,還是她們咎由自取,先行算計我,才會有因果報應?

  因果報應,她們接受了報應,而我的報應又會在哪一天?儘管她們不是我直接害死的,但是卻是因我而死。還有淳翌,為我盲目,當初楚玉說是他欠我的,事實上,誰又真的欠誰多少?山河的成敗,歷史的風雲,與相欠無關的。

  看著岳承隍,我終究還是低眉嘆息了。

  只有窗外的那輪冷月,不解人情,依舊清亮溫和地照耀著。

  多少故人成路人

  幽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案幾那盤未下完的棋上,看著那錯落交織的涇渭,黑白的棋子,我心中頓時醒悟了許多,又陷入更深的迷離里。都說人生如棋局,世事如棋局,那漫漫河山也應如棋局,參得透這棋局,或許才能參得透世事人生。就連禪佛亦是如此,參不透,又如何去了悟?

  這盤棋,妙塵師太與岳承隍下了十年,難道他們竟還沒有參透?或許在他們心裡早已有答案,只是一直維繫著這樣的方式,因為答案意味著勝負,勝負意味著結束。倘若一切都結束了,人生還有值得延續下去的理由麼?

  如今的我,走在世事茫然的邊緣,連自己要走的路是哪一條都不知道,我的人生還有值得延續下去的理由麼?我是該為大燕公主死裡逃生,來之不易的生命而活著,還是該為大齊皇后這至高無上,萬福金貴的榮耀而活著?為死去的父皇母后活著,還是為大齊帝王,我的夫君而活著?為楚玉?為淳禎?或者什麼也不為,只為活著而活著?

  我禁不嘲笑自己,我沈眉彎幾時開始要淪落到為別人而活著?要為別人而生出感想?在這翠梅庵中,佛都不能奈我何,回到紅塵,大齊天子都不能奈我何,我灑脫自如,任憑怎樣的一種風,都無法將原來的我吹拂。

  三個人盤膝而坐,沉默了許久,我沒有起身要提出離開,岳承隍也沒有。似乎都有意猶未盡之感,似乎又覺得一切都有了結果。這樣的躊躇,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妙塵師太端起一杯茶,細細品著,我看著她優雅的姿態,安靜端莊的容顏,儘管她比我年長了許多,但是依舊是個美麗的女子。我想著她的過去,一定有著極不平凡的身世,竟不知是如何地絕望心傷,讓她看淡一切,甘願在此度過流年。

  岳承隍終究還是忍不住,對我低低說道:“眉彎,你告訴我,你究竟有何打算?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我一定幫。”他言辭懇切,令我不忍再給出刻薄的話語。

  我看著恍惚的燈花,淡然說道:“還沒有什麼打算,暫時在翠梅庵住下。或許過幾日便回宮,繼續做我的皇后娘娘;或許再也不回去,從此萍蹤浪跡,寄情山水;或許就在這翠梅庵,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岳承隍看著我,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跟隨我回岳府,繼續做你的沈眉彎呢?”

  我抬眉看著他,冷冷一笑:“跟隨你回岳府?只怕是做岳眉彎吧,繼續做王侯千金?只是能嗎?難道岳王爺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這欺君之罪,你擔當得起嗎?當初你可以讓我在山野村間住上十多載不聞不問,可以讓我淪落風塵,袖手旁觀,如今真相敗露,又何必再來惹禍上身呢?這難道就是你岳王爺的作風麼?”我不知為何,言辭還是會這般犀利刻薄,仿佛他說什麼,對我來說,都是刺,這些刺會刺得我全身是傷,疼痛不已。

  岳承隍耐性極好,臉上的表情依舊沉穩,只嘆息道:“當初知你在民間生活,也沒什麼不好,大燕的餘黨,一直想要顛覆大齊,恢復河山。所以朝廷對大燕的餘黨查得甚嚴,若還得知你活下來,一定會趕盡殺絕的。所以我出了下策,把你養父養母給……”

  我覺得他此番之話毫無道理,於是恨恨地看著他:“難道大齊朝要對一個襁褓之中的小公主趕盡殺絕,而不對你這個盛年之齡的大燕王爺狠下殺手?王爺,你不覺得這過了麼?再者,我養父養母只是普通的百姓人家,他們並不知道我身世來歷,你又緣何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呢?”

  “當初他們救你時,你是被一塊赤龍的小黃布裹著,而抱著你的內監總領倒在血泊中,也是你父母所看到的,他們其實知道你的身世來歷。所以,他們不能活著。”岳承隍的話語明顯怯弱,因為他覺得這樣就是保護我,事實上,如今之舉並沒有給我帶來更多的保護。我想起養父母知道我的身世,卻依舊敢於冒著生命危險將我救下,養育我,他們待我恩重如山,卻因我而送命,這疼痛似萬箭穿心。

  我冷冷地看著岳承隍:“岳王爺,你難道不知道你的理由實在是太蒼白,太可笑了嗎?這其間的環環扣扣,凌亂不堪,我一個字也不要信,也不想再聽。”

  妙塵師太沉沉嘆息道:“過往的是是非非的確是理不清,既然理不清又何必再去理。一切已是定局,方才說了,就算沒有這些過程,結局還是一樣。一路行來已經夠不容易了,又何必還要去彼此折磨呢?”妙塵師太話語間都在維護岳承隍,或者說她心性真的是淡定,對一切都已經看透了,所以這些事對她來說,已然算不上什麼。真正塵埃落定的是她,而我還在執著不休。

  岳承隍亦嘆息:“是啊,似乎愈是辯解錯得愈深,連我也不知道這一路是如何行來的。只知道每日醉聲酒色,仿佛只有酒是知音,可以澆盡一切愁煩,醒醒醉醉的感覺最好了。”我看著丰采卓然的岳承隍,突然間覺得他滄桑了許多,原來這麼多年,他迷戀於風月場所,也不過是來麻醉自己,澆醉人生。也許只有這樣,大齊的天子才會更加無視他的身份,只需給他錢財,讓他做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甚至是富商,甚至是其他都不重要。

  一種悲涼莫名地滑過我的心間,事實上,他一直在承受著亡國喪親之痛,承受著賣國求榮的巨大壓力。儘管許多的世人並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可是他心明如鏡,正因為如鏡,他才要澆醉人生,否則也會同我一樣,夜夜夢魘,無法脫離那前世的糾纏。

  我輕輕嘆息:“罷了,罷了,這一切再不與你相關,昨日種種已死。從今後,你繼續你的酒色人生,而我繼續做我的沈眉彎,我的何去何從也再與你無關。到此結束吧,我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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