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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鎮瞪了他一眼。這話怎麼能直說出來?畢竟眼前還坐著皇帝兩個兒子呢。這樣說話,此刻齊王要奪位自然心有戚戚焉,可將來真要計較起來就是個把柄。

  “我已然叫你們舅母托人去與李家定親了。”陸鎮沉沉地道,“若是陛下身子當真不適,也該早些交卸了國事,好生休養。我想,晉王殿下必定也是這般想的。”

  齊王一震,顧不得方才心裡還恨著陸鎮,忙道:“這隻怕說不通。晉王已然是太子了,只要等著就是。”陸鎮的意思,是要誣陷晉王弒父,然後取而代之。可晉王做了太子,等著繼位就是,何必要謀反呢?這說出來卻不能服眾。就像從前他得皇帝寵愛,便只要等著就是了。那時候若有人說他謀反,眾人必是不信的,如今要說晉王謀反,一樣也沒人信。

  陸鎮反問:“若是陛下到底因蔡家一事生了猜疑呢?若是陛下疏遠平南侯,猜忌許家呢?”若是如此,晉王這太子之位還坐得穩嗎?

  齊王喃喃道:“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也得父皇允准啊……”皇帝不下旨,不做出點實事來,誰會相信呢?

  陸鎮淡淡道:“自然要內外並舉才是。直到如今敦兒那販賣軍糧的案子還不曾結,可姓蔡的當初卻是去江南催過糧的,難道不能在這上頭做做文章?你家裡不是有個侍妾,娘家在江南頗有些底子麼?”

  一說到甄真,齊王就覺得肝疼:“那賤人家中見風使舵,如今多是敷衍。”

  陸鎮嗤笑:“一個女兒拿在你手裡,你都不知如何用麼?”

  齊王臉上又熱了一下,咬牙不語。陸鎮續道:“至於宮裡——如今都是誰常伺候陛下?”

  “是當初李檀之女。”這次輪到壽王咬牙了,當初他倒看上了李菡,可恨這賤婢竟得了皇帝青眼,終日侍奉在側,他竟不敢下手,“除她之外,父皇都不怎麼召見妃嬪。”

  “只怕是不願讓人看見傷處……”陸鎮沉吟了一下。皇帝的脾性他頗為清楚,因自己是無功做了太子,生怕人背後議論,最不肯示弱,“記得娘娘宮裡曾有個宮女叫海棠的,仿佛得過陛下青眼?”

  是有這麼一個宮女,只是德妃嫉妒,皇帝多看了海棠一眼,就給打發去浣洗局了。

  “總之想法子送個人到陛下身邊去,豈能叫那李氏把住了陛下?”陸鎮不悅,“且聽說周鴻曾是李檀的學生,焉知那謝氏之事,不是李氏往宮外送了信,叫他們將人藏了起來?就是李氏,跟周鴻難道就沒有私情?這些都是人心幽微之處,不用豈不是浪費!”

  這種事壽王最愛聽,頻頻點頭:“二舅說得是。”

  “如今晉王進了東宮也好,宮外之事他再難插手,若要插手,就是太子結交大臣,最為陛下所忌。”陸鎮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壽王一眼,“你們該拿住這個機會才是,也不要整日裡只顧著那些風月之事,將來若事成了,有多少風月看不得的?”

  壽王嘻嘻笑起來:“舅舅別惱。如今我那岳母正在打算治平南侯夫人呢,若能成事,倒多幾分助力。”

  “那便仔細去做,切莫如謝氏之事一般,反被人倒打了一耙。”

  這一番教訓,說是在教導壽王,其實是說給齊王聽的。齊王咬緊了牙根,面上卻是神色不動,起身告辭,穩穩出了茂鄉侯府。

  只是這口氣憋著實在難受,齊王一回到王府,連衣裳都顧不得換,便徑直去了甄真的院子。

  甄真遠遠就聽見了齊王的腳步聲,既重且急,每一聲都好像踏在她心上,讓她心口砰砰亂跳,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齊王如今來她的院子,沒有別的,就是打罵。原因她也明白,是因為家裡不肯再如從前那般流水一樣送銀子來了。

  甄真有幾分倉皇地轉頭看著屋子,想避一避齊王。家裡不送銀子來,難道她有辦法?那是整個甄家族裡決定的事兒。父親狠心,已經不聞不問,母親把自己的嫁妝貼了一半給她送來,可是家裡還有哥哥,母親不能把家搬空了給她,也只得停了。說到底,這還不是怪齊王自己?若是如今他立了太子,甄家有多少銀子也送來了。

  這屋子窄小,甄真找不到地方躲避,齊王已經一腳踹開門進來了,立在門口看著她冷笑:“賤婢,叫你給娘家寫信,究竟寫了沒有?”

  甄真沒有聞到酒氣,心裡微微鬆了松,低頭道:“已經寫了三封,最後一封是前日寄出去的……”

  “三封!”齊王往前跨了幾步,伸手就攥住她的手臂,將她從桌子後頭拽了出來,“寄了這許多信,如何半點消息都沒有?你可是活膩了?”

  甄真如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豐滿高挑的少女,身上瘦得皮包骨頭,齊王握著她的手臂都覺得硌得慌,又厭惡地將她甩開。

  甄真打了個踉蹌,連忙往後退了退,又縮回桌子後頭去,喃喃道:“妾這就再寫信去催……”

  “有什麼屁用!”齊王卻大怒起來,飛腳將一張椅子踢得直撞到牆上。

  甄真不由自主地又縮了縮。誰都知道寫信是沒用的,可是她不敢說出來。

  齊王在屋裡站了一會兒,一股子邪火憋在胸口,恨不得把眼前看見的東西都砸個粉碎。可是甄真瘦弱無助,就算是將她打殺了又有什麼用,更不會有什麼成就感。他站了半晌,悻悻又踹翻一張椅子,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腳步聲聽不見了,甄真才靠著牆滑坐到了地上。這樣子是不成的,這樣過下去,縱然齊王不打死她,她自己也會死。院子裡的份例已經一裁再裁,如今不過是個溫飽罷了。再過些日子,恐怕連一口熱菜熱飯也難。如今她的身子已經瘦弱大不如從前,若是萬一染上病症,齊王妃定然不會請什麼好大夫來替她治病,那時候她就會在院子裡默默地死去……

  甄家族中人多,這樣默默死去的女眷也頗有幾個,甄真見過,自然明白。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這樣拖下去,她非死不可,她得逃出去!可是身在京城王府,若無人相救,她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的,縱然能出了王府大門,靠兩隻腳又能走幾步?

  可是她在京城舉目無親,並無人可求援。

  甄真緊緊抱著雙膝,拼命想著有什麼人是她認識的,驀然間腦海里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一個人——當初顧家那個女孩兒,被一眾小姑娘們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那時候她十分嫉妒,後來自己父親參倒了她父親,她幸災樂禍……

  如今要說認識的人,在京城裡,她也只能想到顧嫣然了。如今顧嫣然是侯夫人,她是有能耐救自己的人。問題是——顧嫣然肯不肯救。畢竟當初,是甄家暗地裡算計她的父親。

  “青果——”甄真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叫了一聲。

  門外跑進個十五六歲的丫鬟來。甄真初進王府,院子裡丫鬟婆子有十幾個,還有她自己帶來的四個陪嫁丫鬟,可如今剩下的人連一半都不到,陪嫁的四個丫鬟被齊王妃調去了兩個,還有一個被齊王收用了,剩下一個長相平平的銀杏,心思也活動了,甄真不敢用她。這個青果是齊王府的丫鬟,但甄真卻知道她的家裡事——她在外頭有個相好的表哥,可她自己是賣倒的死契,若是自己能籌了銀子贖身,王府大概也就放出去了,但她在府里不得意,要想湊齊身價銀子實在是難,若說等著主子開恩放人,那就別想了。

  “姨娘什麼事?”如今也就是青果還勤快些了,她圖的就是甄真賞的一點零碎銀子,湊一點是一點啊。

  甄真對她笑了笑,走到妝檯邊上,取出一對金鐲來:“青果,你想不想要這個?”齊王妃將她的嫁妝都擠乾淨了,也只剩下一點裝門面的首飾。這對金鐲樣式早不新鮮了,大概也只有一兩多重,齊王妃不看在眼裡,才剩了下來。

  青果的眼睛卻亮了。她長得平平,在王府里又沒有門路,這些年還只是個三等丫鬟,哪見過什麼好東西。這鐲子在她也算值錢了,一兩金十兩銀,若拿了這個,身價銀子也就湊出來大半了。

  “替我去打聽點消息,這個就給你……”甄真緩緩地說。要去求顧嫣然,她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如今她身無長物,只有打聽到齊王府一點有用的消息,才能拿去交換。青果身份低微,固然是難到主子們面前,但也因此不引人注意,或許就能聽到點零碎消息,或許這其中便有有用的東西——甄真不敢抱太大希望,可這已經是她最後的辦法了。

  立儲君是大典,晉王遷進了東宮,那大典還在籌備之中,再加上兩位公主要出嫁,禮部忙得不亦樂乎,暗中都有些埋怨,皇帝這樣心血來潮,真是累死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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