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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先生一直重點在研究先帝以及今上,對齊王殿下還真不怎麼了解,聞言不由道:“怎麼?東主可是齊王殿下的助力!”

  陸鎮笑道:“是助力不假,可若我這助力沒了,先生說說,皇上會因此偏向立晉王為太子麼?”

  徐先生不由得沉吟起來,緩緩道:“皇上遲遲不立太子,是因喜愛齊王殿下……”

  皇帝自己當初就是因中宮嫡出而繼位的,他倘若不是實在喜歡齊王,大約早就立了晉王為太子了。亦即是說,齊王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源自他自己,而非陸家。

  徐先生細細一想,頓時覺得有些危險:“但若東主獲罪,對齊王殿下可並不利!”舅舅家有沒有出息都不要緊,可有個罪臣舅舅,卻是不行的。

  陸鎮譏諷地一笑:“倘若皇上私下裡處置我呢?他可不會替我周旋。”

  “這——還有德妃娘娘……”徐先生有些冒汗了。一直以來陸家依仗的不過就是齊王,倘若齊王都不可靠,陸家要靠誰呢?

  “妻妾終是外人,兒子卻是自己的。”陸鎮沉沉地道。

  徐先生只覺得匪夷所思:“東主,未必如此。”

  “齊王,其實並不十分喜歡陸家。從前,他是嫌陸家有用的人不夠多,這一點,當初我丁憂之時便知道了。”陸鎮仿佛沒聽見徐先生的話,只是緩緩地道,“我這幾年未有兵權,他也嫌棄我沽名釣譽;如今西北一事上我處置失利,他更嫌棄我自作主張,不肯聽從娘娘的話……我這個外甥,其實十分難伺候。”

  徐先生緊緊皺著眉頭:“依東主這樣說,齊王殿下竟是並不需要我等了?”

  陸鎮苦笑了一下:“只要皇上春秋鼎盛,仍舊喜愛著他,他便的確不大需要我,因此,他也絕不會全力助我。倘若我當真被問罪——他或許會幫我,或許——會大義滅親。”

  徐先生遲疑道:“依僚下看,齊王殿下當還會幫您的,畢竟外家獲罪,於他無益。”

  陸鎮冷冷道:“若希望不大,他卻多半會大義滅親。先生,我不能賭。我們既不能賭皇上不疑心我,亦不能賭齊王定會助我們。”

  徐先生明白他的意思,陸鎮一直以來,都是個要把一切都緊緊攥在自己手中,由自己算計的人,要他將成敗的權柄交到別人手中,由別人來決定他的生死,卻是不行!

  倘若換了茂鄉侯,會覺得只要我將證據全部抹去,皇上即使疑心我,亦不能將我怎樣。可在陸鎮,卻是連皇帝的疑心也不願要的。

  相對而言,徐先生更願意跟隨陸鎮這樣的東家,也不願跟著茂鄉侯那樣得過且過自欺欺人的主子,但此時此刻,他卻只覺得陸鎮太過犀利,因為照陸鎮這樣的說法,他們竟然是已經沒有了退路。擺在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就是讓齊王登上皇位——是皇位,而不是太子之位!

  徐先生覺得心驚肉跳:“東主……這,這不成……”

  “為何不成?”陸鎮沉聲問。

  “齊王殿下自己只怕就……”齊王如今比晉王離太子之位似乎還要近一點兒,又何必來冒這個險呢?

  陸鎮冷冷地坐了一會兒,緩緩道:“倘若他不肯也不行呢?”

  徐先生的臉頓時沒了血色:“東主的意思是——”是要逼著齊王造反嗎?

  “不這樣,我還有退路嗎?”

  “東主三思——”徐先生連坐都坐不住了。他並不是沒想過將來有一日或者要動刀兵,事實上,齊王既然非中宮嫡出,他作為陸家的幕僚,就已經想過會有這樣的可能了。畢竟天家奪嫡,動起刀兵者簡直比比皆是,並不稀罕。但如陸鎮這樣,竟要逼著自己外甥造反,就實在……

  此時此刻,徐先生心裡微微有些後悔了。從前他覺得陸鎮殺伐決斷,是個果毅之主,今日卻覺得他殺伐之性未免太大,自己要奔著窄路上走。可是他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此時便是要後悔,也後悔不來了。

  “畢竟如今一切都還只是我們的猜測。”徐先生鎮定了一下,說話又順當了許多,“東主此刻是因那核舟之事已過去數月而我們竟絲毫不知,未免有些太過驚怒了,不妨略略冷靜幾日,再議此事。如今當務之急,乃是讓人去打探打探,顧知府在福州,究竟有沒有查出什麼。另外需將糧糙之事再梳理一遍,看是否有漏洞。至於東主所說之事,當是最後的一條路。”

  陸鎮臉上的戾氣略略收斂了些:“先生說得不錯,我這便修書一封去福州。”他在福建一帶徵戰多年,福建駐軍之中自然還有他不少人手,要探查顧運則的動向並不難。

  徐先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那僚下先告退了,容僚下細細思索一下,以後要如何行事。”

  陸鎮微微點頭,看著徐先生退了出去,自己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桌上的蠟燭慢慢燃燒到了盡頭,燭焰輕輕一晃,熄滅了。

  這是他的書房,即使是心腹小廝,不得召喚也不能進來,因此屋子裡並沒有人來更換燈燭,而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陸鎮就在黑暗之中坐著,眼前漸漸浮現出八年前那個血色與火焰相交織的夜晚。福建一帶的海匪確實不少,但與他初到福建便上報的數目並不相符。在福建數年,他先是聯絡了最大的李老鯊幫,一邊剿滅那些零散海匪,一邊與李老鯊幫做交易,容許他們在近海劫掠,同分財物。待數年之後,海上只剩下了李老鯊幫,他才調集水軍,將其圍殲。

  只是最後的海匪人頭數目有些太少,於是他打上了呂家村的主意。挑中呂家村其實全是偶然,沿海數十個漁村,他也只是隨意揀選了一處便利行事的罷了。事後,人頭數目進了軍報之中,而當初隨他去屠村的百名軍士,已經在這幾年之中被他慢慢提拔起來,又一個個送上戰場,全部身亡了。到了今日,知情人,只剩下了他與徐先生。

  那是他最得意的一場功勞。而前幾年,他又用兩個假證人誘使孟節一派上奏摺彈劾他,從容地將這十餘名御史一舉扳倒,亦是他的得意之筆。但如今,這些從前最得意的東西,已經漸漸顯出了危險……

  茂鄉侯府中這一場深夜密談,並無外人知曉。陸大將軍此次回京,也不僅僅是來向壽王賀喜,還要向皇帝稟報西北邊關軍情,故而第二日便入宮,並得皇帝在德妃的長春宮中賜宴。據宮中所傳出的消息,陛下於席間談笑風生,看起來仍舊十分寵信於陸大將軍。

  周家暫時顧不上這些事,因為要準備迎接壽王妃三朝回門,十分忙碌。

  雖然壽王妃是周家二房之女,但畢竟身為王妃,到三朝之時,周家三房人都聚到二房宅子裡,迎接王爺和王妃。

  壽王今兒穿了一身朱紅色金線滾邊袍子,襯著他白生生的臉倒是十分俊秀,只可惜眉梢眼角都帶著點不怎么正經的笑容,平白多了三分流氣。

  他先下了馬車,隨即轉身抬手,笑嘻嘻將周潤從馬車上扶了下來。教在門口等候的沈青芸心裡頓時一松——壽王如此體貼王妃,想來夫妻十分融洽才是。

  不過一看見周潤,沈青芸松下的那口氣便又提了起來。

  周潤也是一身紅衣,真紅色的二色金繡牡丹衫子,胭脂色泥金裙子,頭上戴著王妃規制的五尾鳳釵,釵口銜下一枚紅寶石,直垂到眉間,真是彩繡輝煌。只是她神色略顯僵硬,雖有笑容,卻並不自然。沈青芸是她親娘,知女莫若母,只這一眼就看出來,周潤這笑是強擠出來的。

  雖說是新姑爺,可國禮在前家禮在後,將人迎進後宅,周家眾人齊齊先給壽王夫婦行禮。

  “罷了罷了,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壽王吊兒郎當地笑著,目光在眾人中溜來溜去,落在顧嫣然身上,“二嫂有身孕,切莫多禮,快扶起來罷。”

  周潤的臉色便又難看了些,在無人注意之處狠狠瞪了壽王一眼,淡笑著道:“可不是,二嫂如今身子金貴,若是動了胎氣可不好,快免禮罷。橫豎日子長著呢,待二嫂生了之後,有的是行禮的時候。”

  沈青芸見她神色不好,早就擔憂得不行,也顧不上藉機踩顧嫣然幾腳,忙上前挽了周潤的手道:“你祖母一早就等著你們過來了。”

  按說新姑爺陪著回門,少不得要給長輩磕個頭,如今也沒人敢鋪下磕頭用的墊子,只由壽王做了個揖禮,周潤福了福便罷了。眾人自然也給了些見面禮,壽王也叫人送上回門禮,忙活了半晌才算見禮完畢。沈青芸便給周勵和周瀚父子使眼色,示意他們帶著壽王到前頭書房去說話。

  壽王卻不急著走,眼睛似笑非笑地在屋裡打轉,就這一會兒,每個丫鬟臉上他都拿眼睛刮過一遍了,尤其是對顧嫣然,看得更仔細,笑嘻嘻道:“二嫂還是當初在潞國公府的宴上見過一回,如今瞧著,倒比那時更顯得年輕了幾分似的。”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若是當初端午節那回周鴻沒有碰巧回京,說不定這麼個嬌嫩的小美人兒已經收在他房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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