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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前來迎客的沙彌迎頭被扣了一頂壓死人的大帽子,連忙辯解,“施主,此地佛堂,不可妄語。今日有女香客前來做法事,本寺不宜再接待施主,還請施主見諒。”

  “這麼大的寺廟,她們自做法事,我家少爺不過去大殿上拜拜菩薩,哪裡就怕衝撞了不成?”小廝仍不肯罷休,“莫非你是怕我家少爺拿不出香油錢?”

  “阿彌陀佛——”沙彌又被扣了一頂愛錢的帽子,“施主怎說這話,實在是女香客早已與本寺打過招呼,且是為家中亡人做法事,不可褻瀆,還請施主見諒,不要難為小僧。”

  “罷了罷了,知墨,不要再爭論了。”另一個少年聲音響起,打斷了小廝後頭的話,“既是今日不巧,我們改日再來便了。”

  “少爺,那怎麼行!”小廝急了,“今兒可是夫人生辰,您還不是為了這個來上香的?若是過了明日,可就不是正日子了。”

  韓老夫人將這些話都聽在耳中,轉頭對同喜道:“去跟小師傅說,就讓這位公子入寺上香便了,橫豎他只是一人,也礙不著我們什麼,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同喜答應一聲就過去了,片刻之後,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錦衣少年自山門裡出來,走到韓老夫人轎子前頭便做了個揖:“多謝老夫人成全。”

  韓老夫人坐在轎子裡頭看了一眼,見這少年面如冠玉,其相貌不在韓晉之下,身上穿的是蜀錦袍子,頭髮用一根錦絛束著,上頭還鑲了一顆珍珠,難得顏色是深黑,光澤又好,不仔細瞧不起眼,細看便知是顆罕見的黑珍珠,價值不菲。

  韓老夫人活了五十多歲,娘家也曾顯赫過,夫家更是世代為官,好東西也見過許多,此時見了這少年打扮,便知道非富即貴,就連身邊帶的那個小廝,身上穿的也是官緞直裰,說的更是一口官話,地地道道京城口音。

  沔陽到底是小地方,這樣的人屈指可數,韓老夫人心裡輪了一輪,就猜這少年多半是京城來北麓書院讀書的,只可惜韓太傅臥病這些年她不曾出門,韓家門庭也日漸冷落,實在不知這少年是京城裡哪家勛貴的公子。北麓書院如今有不少官宦人家子弟,何況京城裡高官多如狗,隨便來一個也不能得罪——當然,韓家人從前也在此列,只是現時不比往日,也就說不得了。

  這一會兒工夫,韓老夫人已然將這些念頭在肚裡過了一圈,口中溫和道:“不必客氣,小公子一片孝心,佛祖自鑒,必然心想事成,請裡頭去罷。”不過是上幾支香的工夫,耽擱不了韓家做法事,又何必不結這善緣呢。

  第32章 上香遇外人(下)

  那少年謝過韓老夫人,就帶著小廝知墨去大殿了,這邊住持迎出來,將韓家人先迎到了後院禪房,單手打了個問訊道:“阿彌陀佛,真是對不住老夫人,還請老夫人稍等片刻,法事一切皆已齊備,只待方才那位公子上罷香離開,便可開始。”

  韓老夫人含笑道:“住持何出此言,都是來拜佛祖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正好我們娘兒們一路上山來,也該先梳洗一下才好去前殿,免得褻瀆了佛祖。”

  住持見韓老夫人並不怪罪,心裡鬆了口氣。他也看出那少年衣飾華貴,又是說來給母親上香的,並不想得罪,如此兩全其美自然最好,於是又連說了幾句好話,並保證今日法事眾僧都會盡心盡力,為亡者祈來世之福,這才退出去。

  後院這禪房不大,但今日只供韓家使用,足夠每人一間去更衣淨面。孟素蘭帶了貼身丫鬟飛白飛金,在一間禪房裡打水來擦了臉,便道:“去看看晉哥兒,叫他那兩個小廝好生伺候著,打熱水來淨面,不許貪涼,更不許到處亂走!今日是來給他祖父作法事的,不是來逛山的。”

  飛白答應著出去了,飛金便過來替孟素蘭將鬢角散發往上抿了抿,身在孝中也不能用脂粉,倒也省事,一面低聲道:“太太是怕大少爺——”

  孟素蘭皺著眉頭道:“你瞧晉哥兒是個什麼心思?”飛白飛金都是她的心腹,但飛金更伶俐些,也有眼色,孟素蘭有些事兒還是與她商議得多些。

  飛金略一猶豫便道:“奴婢瞧著大少爺多半也是因著是表妹的緣故,才特別照顧些,不過奴婢看表姑娘倒不像個輕佻的——再說,表姑娘還小呢。”

  孟素蘭嘆道:“十二了,也不算很小了。倒是生得不錯——可也沒綺兒生得好——大約也是你說的,不過因著是表妹罷了。”

  飛金沒出聲,只是小心地替孟素蘭抿著頭髮,暗想太太這也算自欺欺人罷。她到韓家已然七八年了,韓晉聰明伶俐,九歲的時候就能做詩了,只是就一個毛病——像他父親,風流自賞。偏偏他生得委實好,在京城裡也招各家夫人和姑娘們的眼。如今十五歲,房裡邊兩個丫鬟綠珠和紅線都是美貌的,若不是孟素蘭看得緊,只怕現在都已經成了通房丫鬟了。

  孟素蘭自己何嘗不知道兒子的毛病,想來想去嘆了口氣:“好在過些日子就送他去北麓書院了,一個月也不過回來一兩日,也就沒了這事。”想想又有些埋怨,“也是母親興起來的,偏讓她們姐兒兩個住到家裡來。”

  飛金閉緊了嘴。這件事本還是韓晉提起的,只是韓晉是孟素蘭的心頭肉,她做丫鬟的,當然不會這樣沒眼色地提醒她。

  孟素蘭在這邊房裡發愁,那邊韓老夫人也在跟丫鬟們說話。同喜雖然是她最喜歡的,但性子太直,所以韓老夫人等她出門去倒淨面水,才慢悠悠地道:“上山的時候,晉哥兒做什麼去了?”

  留在屋裡的是同福,四個丫鬟裡頭她年紀最長,嘴也最嚴實,聽了韓老夫人的話便道:“晉哥兒去了後頭,大約是看著太太走辛苦,所以……”

  韓老夫人靠著迎枕,睜開眼睛看了看她:“你這丫頭就是太慎重太仔細了,慎重過了頭,有些話就不是真話了。”

  同福趕緊跪下:“奴婢不是想欺瞞老夫人,只是——那是在山路上,有太太,還有咱們家姑娘,晉哥兒也做不了什麼……”

  “起來吧。”韓老夫人抬了抬手,“我又不是怪你。你是個忠厚老實的,所以我才要聽聽你的話呢。”

  同福站了起來,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大少爺是有這個……毛病,不過依奴婢看,表姑娘是個有規矩的。”

  韓老夫人微微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嫣姐兒是個有規矩的,親家太太教出來的人,錯不了。”

  同福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韓老夫人:“老夫人的意思不會是——當初大少爺提這事兒,您就答應了,該不會……”自己的孫子,韓老夫人哪裡不知道他的毛病,按說當初就不該同意讓顧嫣然來家裡住著才是。

  “先瞧瞧。”韓老夫人沒有否認,“說起來,晉哥兒也到了該尋親事的時候了。”

  同福有些不敢相信:“您還是頭一回見表姑娘呢,怎麼就想著——萬一表姑娘不好呢?”

  韓老夫人笑起來:“嫣姐兒我是第一回見,可她娘,我可是認識幾十年了,那時候她還沒有嫣姐兒大呢。”說到這裡,老夫人有幾分悵然,“別看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姐妹兩個可差遠了,只可惜她身子弱——幸而如今也有兒子了。”

  同福聽得有些心驚肉跳,緊緊閉了嘴垂手站著。韓老夫人猛然發覺自己有些失言,忙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只道:“娘是個有規矩的,教出女兒也差不了,這在咱們家也住了將近一個月了,你瞧著哪裡挑出錯兒來了?”

  同福順著她的話笑道:“這倒是的。奴婢還聽說,禇先生很是誇讚表姑娘的書畫呢。只是——太太怕是……”

  “她只想找個高門大戶的兒媳。”韓老夫人又閉上了眼睛,“卻不看看,如今不是老太爺在朝的時候了。皇上雖說還念舊,可縝兒卻不是個能立得起來的,將來可沒有他父親的成就。可親家老爺,我瞧著是個能幹的,將來少不得還能再進一步。若這麼算起來,咱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再者如今下頭皇子們都大了,京城裡頭並不好住,那些勛貴之家,別說人家未必瞧得上咱家,就是瞧得上,我還不敢沾呢。”

  同福跟著韓老夫人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事情,聞言就有些擔憂:“這麼說,老爺將來起復……”

  “不易。”韓老夫人嘆著氣搖了搖頭,“縝兒在工部當了幾年的閒散員外郎,正事也沒幹出什麼來,將來指望著什麼起復?老太爺在的時候倒是結交了幾個人,就只怕人走茶涼。不說別的,老爺臥病這些年,最後那段日子咱們家還有什麼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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