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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急不得。”孟素蓉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你們能輾轉了三年才來告狀,想必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呂良緊緊握著拳頭,忽然道:“夫人能不能送我去當兵!”

  孟素蓉又微微怔了一下:“你想去當兵?”

  呂良重重點了點頭:“我們鄉下人,又不懂個讀書識字,只有去當兵立戰功,我才能有本錢來告狀!”

  孟素蓉欣然看著他:“你說得不錯,只是——戰功可不是好掙的,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萬一……”

  “我不怕!”呂良昂然回答,“只要能給全村的父老鄉親報仇,只要能洗脫我爹的冤屈,我,我死都不怕!”

  孟素蓉深深嘆了口氣:“好,你們先在這裡住幾日,我與老爺再商量商量。只是戲班子那裡,你們還要有個託辭才好。”

  呂良馬上道:“我們本來是以兄妹的名義在戲班子裡搭夥的,當初就是說有惡霸要欺負宛娘,我們從家鄉逃了出來。如今我還去跟班主說,顧老爺答應派人送我們回家鄉,就不在班子裡唱了。這班子也是到處走動,在這邊唱兩三個月,到過年之前就去別的地方了。”

  孟素蓉點點頭,揚聲招呼錦眉。錦眉連忙進屋,孟素蓉吩咐道:“把園子後邊那處屋子收拾出來,等他們與班主說完了,就安排住進去,你和楊媽媽親自送飯打掃,其餘人不得入內。”

  錦眉答應一聲,帶著兩人走了,孟素蓉才微微揚了聲音:“出來吧。”

  顧嫣然吐吐舌頭,從隔間裡跑出來,撲到母親膝上:“娘早知道了?我腳步很輕了。”

  孟素蓉點點女兒的鼻子:“你啊——腳步聲倒是輕,可那帘子打起來又放下,一明一暗的誰還看不見?進了屋又不進來,定然不是錦眉,那除了你還有誰?這樣不聽話,回頭讓楊媽媽打你手板子!”

  顧嫣然摟著母親的手臂撒嬌:“女兒聽說爹爹過來的時候臉色不好,所以才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狡辯!”孟素蓉好氣又好笑,“聽就聽了,不許說出一個字去。你也大了,當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這裡頭的話若傳出去,弄不好咱們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幸好女兒素日就是個嘴緊的,心裡也藏得住事,只是畢竟才十歲的孩子,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顧嫣然認真點了點頭,挨著母親坐了一會兒,小聲道:“娘,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孟素蓉又深深嘆了口氣:“別說他們無憑無據,就是有——還要看皇上聽不聽。”

  “這樣大的罪,皇上怎麼會不聽呢?難道呂家村的百姓不是皇上的子民嗎?”

  孟素蓉覺得今日她只剩下嘆氣了,這話要怎麼對女兒說呢?女兒十歲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官宦人家的女孩兒,絲毫不知政事的也有,精明通曉的也有,到底哪一樣才是對女兒更好呢?

  “這些——以後娘慢慢再說給你聽吧,有些事一句兩句也講不清楚。”孟素蓉坐了這樣久,又字斟句酌地與呂良和謝宛娘說了這半晌的話,實在是累了。顧嫣然一見母親面露倦色,連忙扶了母親躺下,又把錦心叫進來伺候,自己帶了丹青悄悄退出去。剛到月洞門口,就見白姨娘風擺楊柳似地走來,見了顧嫣然便笑道:“大姑娘這是剛從太太屋裡出來?”

  “是。”顧嫣然微微皺眉,“母親剛剛歇下,白姨娘是有事?”

  白姨娘掩了嘴笑道:“既然太太剛歇下,那我就不打擾了。”轉身與顧嫣然一起往外走,笑道,“怎麼老爺太太將兩個戲子留下,這是——打算叫戲班子明日再唱一日?”

  顧嫣然只當聽不懂她的意思:“祖母若喜歡,就再唱一日也使得。”

  白姨娘眼珠子轉了轉:“怎麼,太太是喜歡那小丫頭的戲?可我聽說她不過是個龍套,自己唱不來的。”

  顧嫣然討厭與白姨娘說話,見她沒完沒了,便沉了臉道:“母親喜歡聽誰的戲,姨娘也要過問?”自打她記事起,就沒少見白姨娘抱了浩哥兒在顧老太太處調三窩四,雖說孟素蓉是個拿得住的,可也因此受了不少氣。尤其年輕時,常常夜間獨對孤燈垂淚,倒是後來年紀長了,大約是絕了生嫡子的心思,反倒不常為了顧老太太的偏心難過。只是在顧嫣然心裡,卻是牢牢記得那些年夜間醒來,看見母親坐在燈下,臉上濕漉一片又要壓抑著聲音的情景了。

  白姨娘不防顧嫣然會這樣直通通的拿話來頂她,待要頂回去又有些底氣不足。妾到底是妾,在顧老太太面前她能挑唆著給孟素蓉些氣受,也不過是仗了顧老太太是婆婆罷了,如今老太太不在,顧嫣然卻不買她的帳,只得乾笑道:“我不過問問罷了,大姑娘怎的這樣大氣性……”

  顧嫣然邊走邊道:“姨娘還記得如今母親派了你照顧祖母麼?這會兒你該在園子裡陪著祖母看戲才是。”

  白姨娘是瞧著顧運則將那一對少年戲子帶走,只覺得蹊蹺。她雖與顧運則是打小相識的,但進了顧家之後,外頭的事顧運則卻是一句都不與她說的,反倒與孟素蓉有商有量。白姨娘心裡一直不舒服,越發的什麼事兒都想打聽打聽,偏偏卻又不敢公然地表露出來,吃了顧嫣然這幾句話也只得罷了,對著顧嫣然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回園子裡伺候顧老太太去了。

  第12章 各自尋前程(下)

  戲班子被帶走兩個人,也將班主嚇得不輕,待呂良和謝宛娘回來將編造的話說了,一班子的人才都透過氣來。班主倒有些可惜,呂良幼時跟縣裡的衙役學過些拳腳,又是農家少年做慣了活計,身子結實靈活,且他內秀,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透,雖說才來班子裡兩年多,武生的戲卻是學會了好幾齣,若是再調教幾年,怕不是個台柱子?就是謝宛娘,雖說嬌嬌的不下苦功,但勝在扮相討巧,嗓子也好聽,一樣能招攬客人。

  只是再怎麼說,如今人家想要回鄉過安穩日子總是好事,班主也不好攔著,反而拿了兩串錢給兩人,彼此說了幾句道別的話,便各自分開。

  楊媽媽早快手快腳將屋子收拾了出來,看看安置妥當,便跟錦眉二人悄悄退了出去。謝宛娘這才抬起頭看著呂良:“良哥哥,你真要去從軍?”

  呂良堅定地點了點頭:“顧夫人說得對,我們現在無憑無證,別說告國舅爺了,就是告個縣太爺也不會有人信的。可要是我做了將軍,再來告狀就不一樣了。”

  謝宛娘眼圈頓時紅起來:“做將軍哪裡那麼容易?那邊關上的兵丁千千萬萬,有幾個都能做將軍的?”

  呂良斬釘截鐵地說:“只要能替鄉親們報仇,我什麼都不怕!”

  謝宛娘不由得落下淚來:“這事兒,哪裡是不怕就能成的?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你家裡也就斷了香火……”

  呂良閉緊了嘴唇不說話,謝宛娘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良哥哥,咱們報不了這仇的,連顧大人這樣的官都沒辦法,咱們還有什麼辦法呢?”

  呂良睜大了眼睛:“不然怎麼辦?難道這仇就不報了?”

  謝宛娘哭道:“我不知道……只是你若出了事,斷了呂家的香火,如何對得起呂伯伯?”

  呂良默然片刻,還是硬梆梆地道:“爹地下有知,一定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看謝宛娘哭得眼睛紅紅的,忍不住放軟了聲音道,“宛娘,你別怕,我看顧大人和顧夫人都是好人,我去從軍,他們定然會照顧你的。將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謝宛娘低了頭,喃喃道:“顧大人與我們非親非故的,又怎會願意照顧我……”

  呂良見她收了淚,也就鬆了口氣:“顧夫人是好人,我聽說他們有錢人家都在外頭置莊子置地,你到顧家的莊子上去做些活計,過日子總是不愁的。”

  謝宛娘握緊了手。從前她在家中,因為父親做了衙役,家裡比村里尋常人家都過得好些,且因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養得也嬌,雖不是什麼富戶,粗活卻也是不做的。待得村子被屠,她跟著呂良在外漂流,從前那些嬌生慣養也就說不得了,在戲班子裡學戲,雖則呂良護著,也少不得要吃些苦。若是能得顧家庇護,不必再過那四海飄零陪笑賣唱的日子,那真是喜出望外了。只是顧夫人真的肯收留她嗎?

  呂良和謝宛娘在屋子裡商議之時,孟素蓉和顧運則也在商議。

  “去從軍倒是好事,這年輕人頗有些志氣與風骨,只是若想立軍功,就得去西北那等苦寒多兵之地,戰場上刀槍無眼,一將功成萬骨枯,哪裡有那麼容易呢。”顧運則搖了搖頭,“我原想,就讓他到莊子上去種種地,趕趕馬車,能平安過一輩子也就罷了,畢竟他若真要告狀,只怕……”若是皇上一直寵信著茂鄉侯府,只怕呂良這個狀一輩子也告不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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