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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深想搖頭,但躺多了實在暈的厲害,只好平躺不動,聲音微弱地道:“不疼,頭暈。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天上下金豆,把我砸醒了。不信你摸摸,我臉上……是不是濕了?”

  嚴宵寒:“……”

  杜冷一言難盡地轉頭,看向眼眶猶自發紅的嚴宵寒。

  什麼眼淚能把深度昏迷的人砸醒?這他媽流的是仙丹吧。

  傅深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嚴宵寒,杜軍醫硬頂著滿屋對他十分不友好的氣氛,盡心盡責地給傅深檢查了一遍,最後道:“毒已經解了,雖然傷了內腑,不過沒有大礙,我給你配兩副藥,養上一段時間就活蹦亂跳了。”

  “多謝,”傅深有氣無力地道,“費心了。”

  杜冷擺擺手,不想跟他客套,又對嚴宵寒叮囑了一些飲水吃食的禁忌事宜,十分識趣地告辭了。

  待他腳步消失在門外,傅深對僵立在床尾的嚴宵寒伸手道:“……過來。”

  “幹什麼?”嚴宵寒一下子從方才那種完全反應不過來的狀態里掉了出來,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走過去,俯身問:“怎麼了?”

  傅深抓住他的一隻手,拉到唇邊輕輕蹭了一下。

  “不幹什麼,”他說,“就是想親你一下,別哭了。”

  嚴宵寒極其克制地抽了一口綿長的冷氣,活像被人點了穴,渾身僵硬,他連怎麼眨眼都忘了,一大顆水珠直直砸在傅深手背上。

  “嚇著你了吧?”傅深扯起嘴角,很輕地笑了一下,“沒事,這不是醒過來了麼。”

  嚴宵寒緩緩彎下腰,不敢用力,然而還是儘量緊緊地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他頸窩裡,耳朵貼著頸側跳動的脈搏。

  他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好顫著嗓音喚了他一聲:“敬淵。”

  “嗯,不怕。”傅深道,“我跟你說過的,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我就是死也閉不上眼睛哪。”

  那並不是一句隨口許諾的戲言。

  所以,你要相信我。

  “什麼死啊活啊,口無遮攔,”嚴宵寒再抬起頭,已完全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他小心地在傅深唇角上親了一下,“坐起來,喝口水,好不好?”

  傅深點了點頭,彎起眼睛注視著他,目光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眷戀。

  嚴宵寒用枕頭被子給他堆了個厚厚的窩,起身去倒水。

  剛才那幾句話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傅深疲倦地半闔眼帘,靠在床頭,神智卻很清醒。他想起幾天前,從朝廷傳回的軍報批覆同意他與西南叛軍和談,傅深便讓人在兩軍中間搭了個簡陋營帳,與段歸鴻約定在此會面。出事當天,為了做樣子,他和段歸鴻都把衛兵留在外面,每人只帶了一個副將進帳。結果還沒說兩句話,他要去摸茶杯時,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喉間一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意識行將消散時,傅深還聽見自己的副將大喊“有埋伏!中計了!”

  當時他腦子裡的最後一個念頭也是中計了。段歸鴻不可能給他下毒,這副將睜眼說瞎話,肯定就是他了。

  “來,先漱口。”

  嚴宵寒從背後環住他,把小茶盅遞到他嘴邊。他照顧人的手藝過了幾年也不見生疏,傅深依言漱過口,又被他餵了幾口水,這才感覺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怎麼弄的?”傅深盯著他頸上的繃帶問。他吐了好幾次血,身體虛弱,說話不敢用勁,都是輕輕的:“脖子。”

  嚴宵寒分心低頭一看,無所謂地道:“跟王爺有點小誤會,蹭了一下,不礙事。還要嗎?”

  傅深搖搖頭示意不要了,軟綿綿地靠在他肩上:“我現在這樣,也沒法幫你打回去,你改天自己找他約一架吧……連侄媳婦都打,不像話。”

  聽說傅深醒了,正準備進門探望的段歸鴻:“……”

  什麼玩意兒!有了媳婦忘了娘的白眼狼!

  嚴宵寒終於忍不住低聲笑了,摟著他略帶埋怨地道:“病著呢,怎麼還那麼多閒話。王爺千辛萬苦把你救回來,你就惦記著打人家。”

  屋外,段歸鴻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來,躑躅片刻,心情複雜地走了。

  屋內,傅深暗自鬆了口氣,心說:“天爺,可算笑了。”

  他知道自己把嚴宵寒嚇著了。能做夢代表著他潛意識裡已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只是人還沒醒,所以夢中總感覺有雨滴在手上,那應該不是個幻覺。

  美人梨花帶雨當然也好看,可是他如今這個樣子,不能抱不能哄的,還是算了。

  “我那個副將……”

  傅深剛開口就被嚴宵寒不由分說地堵了回去:“這些都不用你操心,交給我,你只要把傷養好,我就什麼都不愁了。”

  傅深也不跟他爭,把臉往他懷中埋了埋:“夫人說了算。”

  傅深精神不濟,沒過多久就困了,嚴宵寒親自餵他喝完藥,妥帖地將人送進被窩裡,待他沉沉睡去,才洗了個手,出門去見段歸鴻和杜冷。

  今日是七月初七,據傅深毒發已過去了兩天,朝廷軍中一片混亂,傅深身故的消息傳的甚囂塵上,兩軍遙遙對峙,劍拔弩張。

  那天事發突然,傅深忽然吐血倒地,段歸鴻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陪傅深一起進帳的副將拔刀在手,大喝道:“有埋伏!中計了!”

  這一聲震天動地,帳外衛兵聞聲立刻沖了進來,西南的人馬不明就裡,但不能眼睜睜看著段歸鴻被包圍,也跟著闖進了營帳,兩方瞬間混戰成一團。段歸鴻只愣了片刻,立刻明白過來是被人陰了。然而當時現場情況確實說不清,段歸鴻來不及抓住那副將,命人扛起傅深就撤,回到大營叫軍醫一診,確定了是中毒的症狀,卻找不出究竟是什麼毒。

  多虧杜冷甘冒風險深夜投奔,他比段歸鴻營中的軍醫靠譜,辨認出傅深中的是一種蠍毒。這種蠍子常出現在廣南一帶的深山中,毒液透明無色,氣味甘醇,聞起來像酒,所以當地人叫它“醉蠍”。將活蠍以酒浸泡,逼出毒液,便是一種名為“明日醉”的毒藥。

  這毒最大的特點是服下後不會立刻發作,而是要等到第二日午時才起效,由於這毒藥與水酒無異,發作又有延遲,中毒者往往都察覺不到,救治更是無從談起,毒發立死。

  這陣子西南潮濕多雨,傅深有時候會腿疼,杜冷建議他每晚喝一點酒去濕氣。就是這個環節出了紕漏,才讓薛升的人有可乘之機。

  不幸中的大幸,傅深是被段歸鴻帶回了西南大營,而不是被朝廷軍搶回去。秋夜白專克蛇毒蠍毒,段歸鴻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秋夜白。這草藥曾在北疆草原上救過傅廷信一命,如今又救了傅深一命。

  “王爺把敬淵擄走,正坐實了‘設伏刺殺’的傳言,”嚴宵寒道,“不過這對我們來說,不算是最壞的情況。”

  段歸鴻對這個“侄媳婦”的觀感很複雜。他昨晚被嚴宵寒不留情面地罵了一頓,覺得這人真他媽是個狠角色,可今天在門外聽了隻言片語,又覺得跟傅深那混帳玩意比起來,嚴宵寒好歹還有點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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