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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人將殿裡收拾了,”長治帝道,“你去給朕泡杯茶來。”

  元振低頭領命而去。

  當晚,帶著聖旨的軍吏從京城出發,快馬加鞭,奔向西南。

  也是在同一晚,魏虛舟接到元振報信,立刻派心腹夜赴金陵,將消息通傳給嚴宵寒。

  留守京中的禁軍已經儘可能快地將消息送出,然而終究比不過早有預謀的薛升,等嚴宵寒接到京中傳信、動身趕赴西南時,到底是晚了一步。

  長治四年,七月初五,靖國公傅深在與西南叛將段歸鴻會面時遭遇暗殺,當場吐血昏厥。混戰中,傅深被西南叛軍擄走,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第76章 針鋒┃為你放下屠刀,為你拿起屠刀

  七月初六, 嚴宵寒晝夜兼程, 挾著一身風霜,悍然闖入了西南軍駐地。

  他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送進來的。段歸鴻正焦頭爛額, 聽說這朝廷走狗夜闖大營, 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暴跳如雷道:“你還有臉來!”

  “敬淵在你這兒,是不是?”嚴宵寒就像沒感覺到脖子上的刀, 大步朝段歸鴻走去:“他人呢?”

  親兵怕他傷著段歸鴻, 忙持刀喝道:“站住!”

  鋒利的刀鋒擦破了脖頸,鮮血蜿蜒直下, 瞬間將領口染紅一片。嚴宵寒紅著眼, 將身上的佩刀匕首全摘下來扔到地上, 他心急如焚,說出來的話已近乎懇求:“要殺要剮聽憑處置,王爺,讓我看看他。”

  段歸鴻一愣, 心說嚴宵寒急成這樣, 不應該啊?他們兩個不是面和心不合嗎, 難道賜婚還賜出真感情來了?

  他皺眉問:“誰派你來的?皇帝?”

  “薛升向皇上進言,要暗中除掉敬淵,我不在京城,是收到宮中眼線的消息後從金陵趕過來的。”

  滿臉的風霜疲色騙不了人,自東至西,相去千里, 嚴宵寒只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一路沒合過眼。如果這都不能算作一分真心,那他只有當場死給段歸鴻看了。

  “王爺,當年萬壽宴刺殺案由飛龍衛主查,我知道純陽是你的人,也知道白露散是從西南流出來的,敬淵從沒對我隱瞞過你們之間的交情。”嚴宵寒儘量平心靜氣地道,“否則我也不會直接找到這裡。你不可能害他,是他身邊有皇上埋下的釘子。”

  “是狗皇帝指使的?”段歸鴻起先只是隱約懷疑,現在被嚴宵寒確證,頓時怒火高漲,直衝胸臆:“好啊,老子害完他,兒子又來害他。傅深上輩子是滅了他孫家滿門,這輩子活該被他們這麼磋磨?!”

  赫赫戰功,滿身傷痕,竟還不如寵臣在皇上面前的三言兩語。傅深給大周打了一輩子仗,最後就落得這麼個下場。

  物傷其類,這麼一想,他的二十年又算什麼呢?

  忠肝義膽是拿來踐踏的,深恩厚誼是用來辜負的。

  段歸鴻咆哮完,火氣散了,無邊的寒涼和慘然隨即卷上心頭。他在原地怔立片刻,像一頭終於意識到自己老了的雄獅,再開口時,調門已經低下來:“你回去吧,不用見了,就當他死了。”

  “以後……別再拿這江山拖累他了。”

  嚴宵寒身上那種肝膽俱摧的疼還沒散去,他其實不那麼清醒,整個人的精氣神全靠這一點疼撐著,對段歸鴻已是儘量客氣、儘量委婉了。可當他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嚴宵寒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到底是誰把他拖累成這樣,王爺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

  “你有什麼資格替他委屈?”他冷冷地盯著段歸鴻,說出來的話比刀子更鋒利逼人:“他為什麼到西南前線來,皇上為什麼對他起了殺心……不都是因為你麼?西平郡王。”

  “若非你三番兩次下皇帝的面子,怎麼會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若非為了保全你,敬淵何必一拖就是三個月、遲遲不肯開戰,以致皇帝疑心?!”他臉上少見地帶了厲色,咄咄逼問道:“王爺這麼心疼敬淵,就沒有想過,好好的,皇上為什麼突然想要他的命?”

  段歸鴻被他接二連三的問題砸的一陣茫然,他以前只在京城遠遠見過嚴宵寒一面,當時只覺得是個繡花枕頭,卻萬萬沒想到氣勢全開時居然分毫不輸他們這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被那結了霜似的目光一掃,連他都有點想往後退的衝動。

  嚴宵寒道:“你與穎國公私下勾結,借他的手將秋夜白倒運到京城,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如今東窗事發,連累敬淵給你們背黑鍋,當年他寧可接受賜婚也不願意謀反,如今就因為你和穎國公的一點勾當,他半輩子的心血全毀了。你還有臉替他叫屈?王爺,恕我直言,你要是真想讓他多活幾年,就管好自己的手,別做不該做的事,別動不該動的心思。”

  嚴宵寒也是氣瘋了,一點情面不留,話中的質問之意幾乎頂到了西平郡王臉上,可段歸鴻卻無暇去在意他的冒犯,喃喃道:“……是因為我?”

  “你造的孽,被雷劈的卻是他,”嚴宵寒說,“王爺,該我求你,你放過敬淵,別再拖累他了,行不行?”

  這一刀穩准狠,扎的段歸鴻徹底說不出話了。

  “行了,別吵了,”內間忙於施救的杜冷終於聽不下去,高聲道,“嚴大人,進來搭把手!”

  這回沒人攔他,嚴宵寒徑直走了進去。

  只用了一眼,他就覺得自己被抽空了魂魄,痛徹肺腑里夾雜著劫後餘生的後怕,飄飄蕩蕩,像個遊魂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病床前。

  傅深閉目仰躺在床上,面白如紙,嘴唇發青,半身都插滿了金針,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起伏,幾乎與一具屍體無異。

  杜冷忙的滿頭大汗,他是段歸鴻的人,又是隨軍軍醫,傅深出事後自己偷跑到這邊來投敵,為了把人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一天一夜沒過合眼。他嗓子已經啞了,因此說話格外簡短冷硬:“將軍掙紮起來我按不住,你幫個忙。”

  嚴宵寒卻仍未回神,佇立在床前,從指尖到頭髮絲都是僵直的。

  杜冷嘖了一聲,反手抽出金針挾在指間,寒芒閃動,對準嚴宵寒後背穴位就是一針。那人渾身抽搐似地抖了一下,緊接著忽然別過頭去,驀地嗆出一口血來。

  “急火攻心,氣血逆行,”杜冷冷漠地道,“別發愣,我要拔針,你幫我按住他,只要能熬過今晚,醒過來就沒事了。坐下。”

  嚴宵寒嗆咳了兩聲,多虧杜冷那一針,他從走火入魔的混沌神思中醒了過來,自己默默洗去掌中血跡,坐在床邊,伸手按住傅深肩膀。

  他身上也涼的像死人一樣,那溫度令嚴宵寒心裡狠狠一哆嗦,突然升起一點不祥的念頭,不著邊際地想,萬一傅深真死了,他該怎麼辦?

  隨著杜冷取針的動作,傅深的身體逐漸回暖,手腳開始有了細微震顫。等到只剩胸腹間大穴中埋的幾根針時,他於昏迷中皺起眉頭,右手微抬,在半空中抓了一下。

  嚴宵寒忙伸手過去,被傅深一下攥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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