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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四周全點上油燈,屋中頓時亮如白晝,青青在啞姑的幫助下用剪子剪開父親的衣裳,很快,脹得每根青筋都清晰可見的大肚子露了出來。

  青青取過刀,放在火上消毒,然後對著父親的肚皮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也許時間沒有過去多久,也許只是一個時辰,可對等待的人而言,這段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得迫不及待。

  等待本來就是一場煎熬,煎熬人的意志,煎熬人的信心。

  煎熬中磨練,煎熬中摧殘,或許是希望,或許是絕望,又或許是繼續煎熬。

  風伴著雨,眼前一片矇矓。

  就像現在的內心。

  當雨逐漸止息,明月高掛。

  就在這場煎熬中,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一聲孩子的啼哭,划過夜空。

  ——正文完——

  第二十二 番外之一:夢江南

  悠悠睜開雙眼,明媚的陽光絲絲縷縷射入屋中,剎那之間恍如隔世般不真實。身邊似乎有動靜,任鵬飛微側過臉一望,先是一滯,隨後柔柔地笑,一顆心似化成一灘水。

  那人正趴在小床邊嘴角含著笑目不轉睛看著床上酣睡的小娃兒,暖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泛著一層薄薄的光澤,令本來就白皙的皮膚略顯透明柔和。

  很美,如畫,也如夢。

  不遠處的人不經意抬頭一望,頓時望進他含笑的眼睛中,「鵬飛。」臉上的笑意更濃,他起身而來扶起床上的任鵬飛,手輕輕梳著他零亂的發,「今天覺得如何?」任鵬飛略一點頭,「好多了。」

  「藥正溫著,青青說等你一醒來就讓你喝下。」「好。」

  於是這人又輕柔地把臂彎中的任鵬飛放回床上,深怕碰傷他不久前才拆線的傷口。

  任鵬飛隨這人的身影望去,只見靠近門口邊的一方小几上正架著一個紅泥小爐,炭火綠如靛,架在上頭的是一個砂鍋,用濕帕子包住打開鍋蓋,一碗棕黑的藥汁正隔水溫著。

  碗被拿起後端到床邊,卻不是直接遞到任鵬飛手上,只見碗沿貼近一雙珠潤檀口,輕啟唇後含入一口試試溫度,覺著尚可便又放下碗,小心翼翼扶著床上的任鵬飛起身,讓他的頭輕輕落於自己臂彎處,遂才端起一旁的藥碗,貼到他唇邊。

  不用勺子,就這麼對著嘴傾斜碗,任藥汁緩緩流入任鵬飛口中。

  這是任鵬飛要求的,喝苦藥,就應趁熱時一口氣灌下,一勺一勺地喝,堪比鈍器一刀一刀地割,苦口不說,還難受。

  於是這一碗略有些燙嘴的藥,不過眨眼工夫就見了底。

  任鵬飛大量失血體虛,四肢冰涼,喝下這麼一碗暖熱的藥汁,頓覺舒暢許多。

  「鵬飛,餓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放下空碗後,扶著任鵬飛的人又柔聲問道。

  任鵬飛依舊點頭,「好。」

  他這次不再放下懷中的任鵬飛,而是側過身,只手打開一個保溫漆盒的蓋子,取出一個碗,碗中的東西清澈晶瑩,還有幾顆紅紅的果子混於其間,格外誘人。

  這是一碗薏米紅棗熬成的粥,放了些許冰糖,入口綿軟清甜盈齒,最適宜失血體虛之人吃。

  藥與藥膳是青青配的,幹活的自然是啞姑,江穎不是不想幫忙,而是女兒嫌他只會添亂,吩咐他看好甫出生十天的弟弟和父親便算幫大忙了。

  於是他才會如此悠閒地顧著小小嫩嫩的兒子,看著產子後需要大量的睡眠來補充體力的任鵬飛。

  粥是溫的,和喝藥不同,這次江穎拿著小匙一口一口餵著仍不宜動彈下床的任鵬飛。

  期間,兩人不言不語,明媚的陽光照著,屋中沒有一處陰霾。

  一碗粥盡,江穎問他還要不要再吃點別的?

  任鵬飛搖頭,「夠了。」隨後又道,「我想看看孩子。」江穎放下他過去把含著小拳頭睡得正香的小鬼抱來放在他身邊,任他細細地打量,時不時伸手碰碰粉嫩的小臉蛋,捏捏還沒有肉的小拳頭,然後低頭親親他的額頭,臉上眼中,儘是溫情。

  「真好。」江穎一瞬不瞬望著,情不自禁喃喃。

  任鵬飛抬頭朝他淺淺一笑,握住他的手,一起看著他們的孩子,半晌感慨:「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頭一天時,皺皺的像只猴子,現在長開後,好看多了。」細看之下,能看出些許熟悉之感,這眉眼,還有這薄薄的唇,像極了身邊這丰神玉秀之人。

  江穎隨口問道:「青青那時也是這般?」

  任鵬飛聞言一愣。

  江穎見此,疑道:「怎麼了?」

  任鵬飛苦笑,如實告知,「那時……以男子之身懷孕生子,覺得逆天亂綱,心裡一直,不認同。青青出來後,直至離開萬惡谷,我都不曾去看過她一眼。」江穎無聲地握緊他的手。任鵬飛嘆息,「我欠青青這孩子良多,如今她這般早慧內斂,多半也在我,若不是當年我狠心丟下她不顧,事情也不該是現在這一模樣,她也不會到現在都不認你……」江穎坐上床邊,把孩子抱於懷中,伸手輕擁一臉愧悔內疚的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半晌後,只道:「不必自責,這都是天意弄人。」的確天意弄人啊。任鵬飛垂眸看著孩子,心裡仍是不好受,畢竟一半是天意,一半是人為,若不是起初他太過剛愎太過顧忌,一切或許都不會如此。

  見他仍未展顏,江穎輕撫他的肩,輕言哄慰,「日子還長,我們可以慢慢彌補……」其實在得知青青是自己女兒時,江穎真的慶幸,慶幸自己在京城那一夜,終究下不去手奪了這孩子的性命,要不然他對任鵬飛這段感情決計不會有守得雲開這一日,更會因此而悔恨終生。

  聽得江穎的一再勸慰,任鵬飛也不再為此傷神,想到同樣是在此地,同樣是這間屋子,同樣以男子之身生下孩子,心境卻截然不同。抬頭看著江穎含笑的玉顏,低頭看著孩子粉嫩的睡臉,再看看窗外明媚的陽光,心情霍然開朗。

  原來,萬物皆由心,爭得更多,纏縛越多;看開之後放手,不是真的失去,擁有的是之前從未有過的輕鬆快意。

  放下心中的束縛,任鵬飛展眉輕靠於他懷中,看著沉睡的孩子,說:「穎,給孩子取個名字。」「我取?」

  「你取。」任鵬飛肯定地點點頭,「我給了他肉身,你就給他一個伴隨一生的名吧。」江穎笑著吻上他的額,「那孩子隨你姓好不好?」「為什麼?」

  「我不喜歡聶這個姓。」或許是因為生父留下的是太多的不堪,連帶的這個姓也不怎麼討喜了。

  任鵬飛心有所悟,「那就姓江吧。」

  江穎很是不解,「為什麼不能同你姓呢?」

  任鵬飛攤掌與他的手十指交纏,眼睛含笑,點點星光,「我想讓人一聽他的名字,就知道是你的孩子。」「鵬飛……」江穎手上用力,十指之間再無空隙。

  「如是這樣,那就叫江鵬罷,這樣聽到這個名,別人就知道他是咱們孩子。」「江鵬。」任鵬飛喃喃念,然後頷首,「就叫江鵬。」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江鵬一天一天長大,兩個傻傻的父親,由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後來能夠嫻熟地給孩子餵吃食洗澡換衣服。隨著孩子的成長,原本靜謐的萬惡谷也變得熱鬧許多,感染得一向冷淡的青青表情也多了不少。

  江鵬周歲的時候,他那個早耐不住谷中枯燥生活,蹦出谷外玩了大半年的叔叔也從外頭趕回谷里,帶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孩子的衣裳、玩具、書冊、點心等等,哄得那個正長牙的娃娃咧著嘴咯咯咯地笑。

  任鵬飛布置著孩子抓周的東西時,任程飛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嘀咕:「哥,隋也在山下的小村里,跟著我屁股後頭來的。」任鵬飛一愣,「那你怎麼不把他帶進來?」

  任程飛撇嘴,「哼,他幫那個壞蛋皇帝做事,誰知道他有沒有壞心?」太子如今已經登基成為一國之君,這事原本不可能傳到這與世隔絕的萬惡谷,不過任程飛外出混了大半年,回來的頭一件事便是一臉惱怒地提及這個陰險狡詐的太子當上了皇帝。

  任鵬飛一臉平靜,如今於他心裡,最重要不過自己的小家,能夠照顧好兩個孩子,守著心愛的人,看著弟弟平安無事便比什麼都好了。

  其他的人,其他的事物,對他而言都可有可無,更何談悲喜惱恨?

  面對依然年輕氣盛的弟弟,任鵬飛沒有開口勸說,畢竟有些事情,沒有親身經歷,沒有大徹大悟,是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任鵬飛略一想,問:「他是什麼時候跟著你的?」任程飛依然氣不平,「我出谷不到一個月就跟在我後面了,怎麼甩都甩不掉,煩人!」任鵬飛笑笑,伸手摸摸弟弟的腦袋,淡淡地說了一句任程飛不甚明白的話,「別盡顧著朝前走,偶爾回頭看看。」別等人在時棄若敝屣,不管什麼時候,給自己,給別人,留下一方餘地,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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