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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我能活得下來,到時,再向你賠罪好麼?”他喃喃自語完,靠在椅上,頹然如靈魂抽離。

  東宮黨連夜都在搜集或者憑空捏造罪名安放到皇甫澤年四字之上,從日落到拂曉,大理寺和刑部的燈火徹夜未滅。

  天亮之後,陶策捧著那一堆卷宗,放到了臨親王輔國的公案上。

  飛集剛到時,便看到了微彎著腰站在政事殿外的陶策。

  他聽見腳步聲,率先低了頭:“稟王爺,東宮一案,大理寺與刑部得出了結論,下官特來請您定奪。”

  飛集挑眉,預感此事不對,進了殿中翻看。

  他一一看完掩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陶策:“六皇子皇甫澤年,是為主謀?”

  “是。前因後果,卷宗上一一詳備。”陶策同樣面冷聲平,“皇甫澤年面上對太子恭敬卑順,實則憤嫉深恨,多年隱忍不發,便是為了一舉陷害東宮,致太子於死地。”

  飛集拂倒那一沓卷宗站起,手按在凌亂的狀紙上,慢慢將紙揉得發皺。

  陶策的腰彎得更低了:“下官請王爺過目其罪狀,趁早過三司六部,上示陛下,押罪人入牢審訊。”

  他沒等到飛集的首肯,便低聲說下官告退。起身時腦袋發漲,視線不清,走到門檻處一絆,便踉蹌著摔下。

  “陶策!”飛集再顧不得別的,從殿中衝到門處,揮開宮人攬起單薄的人,又疼又怕,連晃著他大喊,又失措地命人叫太醫,動作一大,胸口的傷隱隱作痛。

  陶策的額頭髮燙,恍惚間還未醒轉,澀然道:“殿下……你又是何苦呢……”

  名字咬在心上,到底沒能嚴守住,斷斷續續無聲地換了一個字,口型依稀可辨。

  蕭然不知澤年到底因何故而宿留宮外不回,一連等了好幾日,抬腿想到宮外,卻又記起他囑咐五日不可妄動,便只能收腳回來,忍著煩躁焦憂,半彎著腰執著筆在桌上畫千枯樹。

  畫了蔚觀大樹,又在樹下畫看了許多年的背影。

  從他發短少年,到束冠頎身,無一不記在心尖上,絲絲縷縷分毫畢現。

  他只敢畫背影,不敢畫正面。

  去國來此,心悅上皇甫家中人,已是萬不該。要是再被其人鎖心束手,那還要如何面對蕭氏族人。

  小愛端了吃食進來,放到另一邊桌上,來到他旁邊研墨,輕聲道:“公子,就在剛才,您被停職了。”

  蕭然仍在做畫,點了點頭。

  小愛見了他筆下的畫,猶豫了片刻:“大慶東宮案結了。”

  “說。”他正畫到那人的腰,細筆勾勒腰帶上的流紋。

  “威帝親自下旨,關押真正的主謀入天牢。”小愛咽了咽口水,“三司六部皆過其罪審了,其犯罪名落實,威帝判其永囚監中。”

  “不是大慶太子,是誰?”

  “……公子的鄰居。”

  狼毫一顫,霎時墨散,筆觸凌亂之下,那人成了一團虛影。

  碧眸中翻湧千仞潮浪,良久後沉成一口再無波瀾的井。

  他緩緩揉起再難成樣的廢畫,指間的紅指環微轉過柔光。

  “知道了。”

  他聽完小愛所呈告的其人罪名,正與陶策當時上稟一字不差。

  他闔了眼,極久之後,低沉地說:“很好的動機。”

  第28章 無退

  三千里之外的晉國,晉王蕭越放下手中的信函,閉了眼睛靠在椅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心力交瘁。

  他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杯,一隻手悄無聲息地將茶杯挪到他手邊,蕭越不知妻子在側,摸到茶杯端起啜了一口,又長長地嘆息一聲。

  “怎麼了?”

  蕭越睜開眼睛,看到悄悄坐在他身邊的赫連棲風,先是微笑了一下,而後故作淡然:“無事,茶甚香,喟嘆而已。”

  赫連棲風挑眉而笑,眼睛裡透著某種野獸才有的敏銳和洞察:“慶都已亂,你召阿然了?”

  蕭越看了她一眼,儘是無奈,心想:我該不該和她說呢。

  “看你這樣子,阿然是不肯回來了。”她碧色的眸子突然蒼涼,卻又像是欣慰。

  “他必須回來。”蕭越冷聲,“這不僅是蕭氏的榮辱,還是他兄長的枯業,我不會讓塵兒的血白流。”

  “阿然若不願回來,你在千里之外,拉不回他。”

  蕭越轉頭不敢看她,思量良久才開口:“終歸我命難久,不如為後輩迎來路。”

  說完他突然咳嗽起來,手中茶杯不停地晃。棲風奪過放下,又掏了手帕去拭他唇邊的血絲,瞳孔顫抖不休。

  她是那樣通透的人,一瞬就明白了他的做法。

  如此決絕與殘忍,不留一點退路。

  她輕聲問:“你們父子三人,是想要了我的命去麼?”

  蕭越握住她的手,眼中決絕軟化,露出了悲意與愧疚:“與蕭氏牽連在一起,你……受累了。若非當初,我趁赫連家之危逼你合姻,你如今不必如此……”

  棲風捂住他的口:“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了?儘是說胡話。”她揚眉,眼中淚光粼粼,嘴上卻依然強硬:“除了我赫連棲風,天下還有誰能成為你蕭越之妻?這種話,我不愛聽,你閉嘴。”

  他眼中漸漸濕潤:“你不怪我,用……這樣的方式逼迫小然?”

  你不怪我,先離你而去?

  “我是異族人,我也渴望平等與榮光。你們蕭家……我不苟同,可我理解。”

  她想,偏生我無可奈何,阻止無法,只能看著你們,前赴後繼地跳入名為復業實為煉獄的深淵。

  身為晉國蕭氏,他沒有選擇,蕭然也沒有。蕭家數先人的功業不能在這一代付與東流,這數百年的恥辱該結束了。

  他擁住她:“等小然回來,告訴他——”

  “你的啟程以你兄長的骨灰為代價,你的歸來以我的死亡為起始。”

  “你不能後退。”

  被關押了十天後,他開始有些無所事事。

  除了手腳戴著鐐銬,其他諸多事宜倒是並不麻煩。吃食在牢中用,還都是獨一份的,不餿不壞,粗麥淡茶,竟也是別有一番風味。每天甚至還能沐個浴,再繼續回來蹲乾淨的大牢。

  惹得本想體驗刑間疾苦的六殿下啼笑皆非,心想這哪還是坐牢,享清福不過如此了。

  即便是陶策暗中照應著,也不能到此等地步,只能是他心如明鏡的父皇陛下了。

  他抬頭望那加了鐵欄的小窗,不自覺發嘆。

  他們這一群小輩斗得死去活來,原來也不過只是龍輦上君王的指尖棋,即便蒼龍氣將竭,其威猶然不減。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待今後再向那小世子一一說明吧,如果他難消怒氣,再千哄百縱,只要他心裡有他,總是能拉回來的。

  他向來最能安慰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牢牆上,即便鐐銬加身,仍是一副悠閒在在,無端風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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