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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婚宴(上)

  威帝二十八年,慶都出了一樁趣事。

  大慶太子滿二十加冠,迎娶歐陽丞相第二個女兒為東宮太子妃,慶都歡宴五日。

  奇怪的是,沒過多久,已封為臨親王的三皇子皇甫飛集,將迎娶歐陽家第一個女兒為臨王妃,慶都歡宴三日。

  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朝中百官送完東宮賀禮,又馬不停蹄開始籌備給臨王府的。

  威帝近幾年不知緣於何故,不斷放權,以致成了如今各皇子分權爭朝的局面。九位皇子中,大皇子生母將門名族然早逝,母族式微,定遼十一年前便出都駐疆,雖戰功赫赫,但未能在朝中爭權。現今朝中仍有八位皇子在權,大致可分為三派:

  東宮,臨親王,以及封為郡王的二皇子與四皇子。

  而在這愈演愈烈的風浪之中,丞相的站位著實耐人尋味。

  到了臨親王迎娶丞相女過門的那一日,慶都紅街二十里,百家酒肆免費開放,喜糖喜花從樓閣朱窗不停地拋出,地上紅衣花鞋的娃娃們敲著小鼓,大紅花瓣揚了一路,迷亂了一群百姓的眼睛。

  臨王府門口車水馬龍,賓客幾乎要將門檻踩斷,唱客名的門衛喊到嗓子啞了,一個接一個地上崗。

  “戶部尚書杜大人到!”

  “八皇子殿下到!”

  “兵部侍郎李大人到!”

  “刑部侍郎蕭世子到!”

  不少賓客聞聲轉了眼去瞧門口,好奇起這位大慶史上最年輕、且以附屬國世子身份入駐朝野的刑部侍郎,更多的女賓客更是悄悄打眼偷望。

  一隻手輕撩起衣擺,踏進一隻流雲皂靴,隱約一雙修長筆直的腿晃過,墨色衣擺便已垂下。來人腰身勁瘦,右腰系一塊灰白色狴犴玉,牽在一圈燙紅腰帶上。柔滑的墨色綢緞上,從前胸到腹部,以金線刺了一隻引頸半收翅的朱雀,栩栩如生,氣勢非凡。其衣袖末端以一指寬的紅絲鑲接,隨行動籠著兩隻勁骨分明的手。

  他抬起眼睫望向王府之中,一雙眼睛流淌一抹深濃碧波,瀲瀲風華,看得一眾女客緋紅了臉。

  晉國不守大慶弱冠之俗,故而蕭世子早早束了墨冠,髻中垂下兩段墨色髮帶,與兩側幾縷鬢髮同風微揚,端的是春風為裁,琉璃為修的英俊容顏。其身姿挺拔,帶著邊境的硬朗與鋒銳,為中原不所有,其人笑時如勁松,冷凝時如藏鋒的劍。

  八皇子聽見聲音,轉頭便來招呼:“蕭然!”站到身旁一比,易持登時喪了氣,十分嫉妒:“你這兩年究竟吃的什麼十全大補物?而今竟比我高這樣多了!”

  蕭然嗤笑:“你自己不長個,怎倒怨我?”

  易持羞憤:“我還會再長高的,你且先得意三日。”說著他往蕭然身後張望,奇也怪哉:“六哥怎麼沒與你同路?”

  “他說是有事耽擱,稍後就來。”

  “六哥也束冠了,不定哪一日我也能喝到他的喜酒。”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看了張燈結彩的臨王府一眼,淡笑道:“你怕是有得好等。不如先操勞你自己,物色物色好姑娘,待看中了,先扣住人家,造個金屋,省得被他人捷足先登。”

  易持搖了搖頭:“不和你這人說話了,討個沒趣兒,淨會挖苦人,我到裡頭看熱鬧去。”他想拉蕭然進去,蕭然卻似釘在了原地,靴尖都不挪。

  “你不去瞧瞧干站在這庭院做什麼?給三哥看家護院哪?”

  蕭然嫌棄地甩了他手:“這什麼奇怪的話?我是在等你六哥。”

  “沒趣沒趣,”易持搖頭攤手自己走開,“你眼裡就只有六哥,我這好友心裡可真是拔涼拔涼的。”

  蕭然唇角微提,一手摩挲著腰間狴犴玉,兀自執著等人。

  “明心公主、悅儀公主到!”

  門衛唱客聲落,庭院便有序走出了一隊僕役,可見來的兩位公主身份尊貴。臨王府門前停了香雕馬車,僕役在車下擺了方凳,著粉色宮裝的悅儀先下車,而後拉住明心的手,牽了緩下。

  悅儀公主杜淑妃所出,臨親王胞妹,擅舞樂,美名遠揚。她的名號一唱,就引了門內門外人注目,倒將一旁十三歲的嫡公主比了下去。

  明心對此無知覺,一身正紅芍藥褶裙,難得打理得光彩照人,卻素麵朝天,比不得一旁薄脂櫻唇的悅儀柔美。

  幾個宮人護著兩位公主入府,明心第一眼瞧見蕭然,快了步直去:“蕭哥哥!”

  蕭然拱手:“明心公主安好。”而後眼瞼抬也不抬地也向悅儀行了個禮,只垂著眼看著明心。

  “世子如何站於日頭下?雖是桂月金秋,日頭仍有些毒,還是請移步於堂內吧?”悅儀柔聲道。

  蕭然抬手正了正明心有些歪的髮釵:“無礙,沒那麼嬌氣。”說著仍是正眼都不挪去,悅儀不免微咬了唇,半羞半惱。

  明心兩手抓著蕭然的袖口晃了一晃:“蕭哥哥,你怎麼總穿著這一件衣服?雖然還是很好看啦,可三皇兄大喜的日子,你就換個腰帶、紅個袖口?嘖嘖,別人不管,六哥不給你打理嗎?”

  蕭然看了一眼自己的世子服,心情很好地笑笑:“他自己都管不好,還想管我?”

  “是麼?六哥人呢?”明心四處張望,見不到人,竟鬼使神差地掀了蕭然的袖口探看,疑心她那六哥藏在了蕭然的袖子裡,惹得他悶聲一笑。

  “六皇子殿下到!”

  門口白馬輕嘶一聲,馬上人揭下兜帽,翻身下馬,一面解開斗篷繫繩一面走,烏金靴踩出的步伐有些虛浮,胸膛也有些起伏。他解下斗篷隨手交給臨王府的下人,垂著眼睫,神色有些蔫蔫地邁進來。

  一時庭院男男女女的目光皆被來人吸了過去。

  解了斗篷,他顯得有些薄弱,三指寬的墨緞束了柳色棠繡衣,勒出頗細的腰身。左腰系了一顆琉璃珠,右腰佩了一塊灰白贔屓玉,袖口束緊,護腕覆到手背,左手食指上戴了一枚紅瑪瑙指環,襯得手愈發的白。墨玉束冠纏進發冠中,也是垂下兩段墨色玉繩。

  澤年眼前有些發黑,正想找個人來搭把手,一隻袖口深紅的臂膀便伸了過來,將他的手搭在其小臂上。

  澤年抬眼,稍稍精神了些,揚唇沖他一笑。眼波一流轉,兩分憔悴五分溫柔再兼三分風流,有如春風折柳,叫人忍不住又憐惜又沉溺。

  蕭然眉間一縷憂色藏得極好,附他耳問道:“今早不是還精神奕奕的麼?怎麼現在這樣疲憊?”

  澤年將大半重心移到他臂上,搪塞道:“騎馬騎得快了,一時緩不過來,不打緊。”

  “六哥!”明心與悅儀上前來,澤年捏了捏明心的臉,幾句笑語下來,神色逐漸如常。

  蕭然正待與他一同進去,澤年卻拉了他到僻靜處,從懷裡摸出一塊紫玉,彎腰繫到他腰上。系完又抬手在自己頸間摸索,摸出一段紅繩,直接扯斷取下上面一枚紅指環,朝蕭然努努嘴:“手伸來。”

  “為何一定要戴這些東西。”話雖說著,手仍是乖乖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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