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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次過沒有你的新年,小漸真有些想寂哥了。昨天娘還說了,說你最愛吃豬蹄膀,叫我多醃幾隻。娘真是糊塗了,你哪裡趕得回來呢?

  不過寂哥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多吃兩塊肉的。

  昨天晚上做夢,夢見小時候你放鞭炮嚇我,炸壞了我的新衣服,我哭得要命。跑回家的時候又跌了一跤。結果回家時娘說一定是我摔跤弄壞了衣服。我氣壞了,整整一個月沒理你。現在想想,其實那一年過得挺開心,無憂無慮的。寂哥,我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呢……臘月苦寒,娘又爬不起來,想罵我都沒力氣了……

  寂哥,我有時真有些害怕……

  怎麼又說到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對了,你上次托人帶來的水粉我收到了。果然是京城的漂亮,就連楚大人都說好看呢。不過寂哥你也帶得太多了吧,我哪裡用得完?所以就送給了楚大人的妹妹,說是你謝謝他們的。後來一想不對,陌生生的男人家送小姑娘東西怎麼好?但是收回來也不妥當,楚姑娘喜歡得緊呢。

  算了,下次你回來的時候圓圓謊不要拆穿我哦。

  哦,還有,這棉衣若不夠,你記得捎信回來,我再給你做。

  小漸字

  看完信,李寂攤開了那條棉衣。軟軟的衣服,暖的是心。

  他微笑著,忽然覺得做事都有力氣了。

  嗯,要記得請個大夫去看看姨娘的病,還得請人捎點藥材去。

  這樣想著,李寂攤開了信紙……

  在李寂被操勞了整一個月,忻州各項事務納入正軌之後,人們一直關心的事也開始傳來好消息:皇帝被證明具有識人之明的智慧和遠見。阮阿牛與李承賀這對古怪的搭檔取得了成效。在李寂看不到的地方,人心正在平定。

  又過了十天,京城來人,請李大人把事務移交當地新任長官後回朝。李寂高高興興地離去了。其實他挺害怕出門遇到熟人被識穿「神醫」的真面目,離開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更何況,言邑早已經指定了年豐的繼任者。一時半會兒,局勢不會超脫掌握。

  李寂踏著春天的腳步一路往北,回到了京城。回到京城後,面對的是一紙調令。李寂從工部調任督察院(負責各州縣的工作事宜)任司事御吏,乃正五品官員。雖然負責的事情多而雜,較之工部的工作,督察院更像是雜務院。不過說起來怎麼著李寂都是連升兩級。

  消息傳到家中時,周伯當即擺開了豬頭大宴,說是要祭祀祖先。李寂的反應則是微微一愣。後來弄明白皇帝陛下在這段時間內又「請」了幾位老臣告老還鄉後,這才恍然大悟:撤除舊黨之後必立新人,看來朝中缺人,自己運氣不錯。

  李寂開始辦理交接事宜,直到二月底,才正式到督察院點禮劃名。

  入督察院的第一天,李寂就發現,身邊幾乎所有人都與他一樣,全是由各部各科調過來的。比較過分的事情是,言邑下令督察院直接對他負責,初時不設立主理官員。也就是說,進去的全是正五品,打雜的是也。

  所有人包括李寂都明白,皇上雖說開始不立主理,但是意在考察新人政績。幾乎所有的人都滿懷抱負開始創偉業,只有李寂例外。

  原因很簡單,按李寂的邏輯:升官太快折壽,鋒芒竟露易彎。他跳得夠快了,歇歇歇歇。再說了,幹大事的就那麼幾個,又累又忙,倒是辦小事的,為國之中流砥柱,不可或缺,又清閒又空。兩相比較,孰利孰弊不言而喻。

  在此我們不與李寂辯駁他議論中的非邏輯之處,我們只體諒他的美好願望吧。

  總之,李寂抱著「一輩子作個五品官也夠俸祿娶小漸」的想法,快快樂樂地進了督察院。

  第八章

  進督察院不久,李寂發現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過。督察院分管十三州的事務,事情繁而細。李寂負責的正是南部聿、渚兩州,不知道大家還記得這兩州否?恰好就是受水災之擾嚴重的那兩個州。另外,李寂新官上任之時,兩州還各有流寇橫行,州吏軟弱,使得兩州告急。

  李寂絕對不是一個勤快的人,這點想必大家已經深有體會,但是,李寂絕對是一個負責任的人,這點大家想必也各有認識。總之,李寂自入督察院後,每天忽覺得吃飯也香睡覺也香,原因無他,累得慌。

  按照道理說,督察院起的是檢察督導之用。雖有州官處理兩州事宜,並隨時向京城匯報,然而李寂總是多操心幾分,再加上偏偏他向來笑臉迎人,又不願衝著州官指指點點使得他人難堪。如何在圓滑做人與認真做事之間走一條路出來成了李寂心腹大患。

  三月初,正是柳梢青桃花紅之際,李寂卻正愁眉於天氣漸暖,疫病恐盛,哪裡還有功夫朝窗外看一眼?

  自從任司事御吏之後,李寂與言邑每日必有半個時辰相對。督察院的工作並不需上朝,但皇帝早朝之後督察院就需將一日工作上報皇帝並請示,由皇帝直接批示後才散去。李寂看著言邑日漸緊繃的臉,忽然體認到他小小一個司事御吏便如此焦頭爛額,掌握一個國家的滋味想必更難受。

  李寂好奇的是,是什麼驅使人們執著於權位。

  當然,那只是在其他同僚向上呈事而他閒來無事時瞎想想的念頭。

  言邑發現李寂或許真是個人才。

  所謂人才,忌兩點:一忌恃才傲物,俯仰天地唯我獨尊;二忌以小聰明左右逢源為己謀私。然而李寂不是如此。

  李寂有才,但並不是個有壓迫感的男子。與李寂相處,有如沐春風之感。李寂不會仗著才華便自矜自傲,反倒待人有禮處事細密。

  若說李寂身上還有什麼缺點,就是他沒有什麼爭勝之心,凡事隨遇而安,若不受召也不知表現,只管做好份內之事,其餘多半不理。

  言邑有時感慨,若是李寂多幾分傲氣,或許是個驚世奇男子。

  不過言邑也深深知道,若是李寂真的好勝心強,只怕自己是容不下他的。

  天下有一個愛爭勝的言邑就夠了,不需要多出一個來。

  有時與李寂視線相交,看見李寂的眼神清明澄澈,如河流江海。每到這時,言邑心中就坦然了。

  這個人可以用,而且可以信任。

  當然,李寂並不知道皇帝這番心思。李寂雖然有小聰明,卻從來不考慮自己的前路。他隱隱明白今生只怕與朝事糾纏牽扯,然而李寂一貫地順水推船隨遇而安,倒並不多想。

  盡人事聽天命,如此而已。

  四月中,聿州財政告急,李寂為此上奏君王。

  李寂垂著頭,視線的一端只能看到言邑的腳。

  身邊另有不少同僚,今天是幾人同時上疏,都是分管原先受了洪災的南方諸州的司事御吏。殿裡燃著木穉,香氣被調得頗淡,香氣裡面可以看到言邑緊緊皺起的眉頭。

  果然,洪災過去已快八個月,人們還得為之焦頭爛額。地方財政吃緊,多數是由於洪災之故。皇帝再能幹,總也不能變成錢來。以李寂這邊的計算,戶部已經傾其全力應付這場災難了。現在……還有什麼法子呢?

  李寂皺起了眉。

  言邑慢慢放下了奏書,輕輕吸了一口氣。

  雖然早已在預料之中,但是不可否認,自己原還是抱著僥倖的想法,希望這捉襟見肘的局面晚些來,再晚些來。可惜,終於還是躲不過了。

  言邑走到眾人中間,命他們平了身,然後問道:「你們有什麼辦法?」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皆默默不語。

  言邑繞場一圈,看著閉緊嘴的眾人,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對外面說道:「傳內廷衛總管。」

  所謂的內廷衛是專門負責皇帝飲食起居的部門,內廷衛總管當然就是負責這一部門的官員。

  等人到了之後,言邑說道:「從今天起再度縮減宮中用度,不管怎麼樣你得給我省下十萬兩來,把原來用作慶典節日的開銷也都給我省出來,全部劃到戶部作為專用。」

  說完之後又朝著仍然低下頭的眾人說道:「這樣宮裡約莫能省下十五萬兩,但是大約只夠兩個州的用度,給我傳令下去,各州立刻報上用銀需要,我會叫戶部派專人審度用銀。能自己想辦法的都給我去想。你們幾個也不要干吃閒飯,變不出銀子,我要你們一兩兩摳出來!」

  眾人拜首,都嘆服。負責忻、汨兩州的司事御吏劉臨說道:「皇上愛民如子,真是百姓的大福……」

  話還沒說完就被言邑不耐煩地打斷:「行了行了,都給我退了吧,各干各的事去。光磨嘴皮子有什麼用?」

  隨著眾人退下時,李寂忍不住抬頭看那座上主人。

  或許,這個殺人如麻、弒親奪位的男人,也算是個不錯的人吧。

  五月初,受災七州報上了用度支出,然後由督察院與戶部一起審核。兩部一起辦事,自然免不了爭得面紅耳赤或者乾脆翻臉拍桌子的戲碼。好在朝中已經大換血,人人看見皇帝的鐵板臉都警醒了三分,個個加緊辦事,倒沒有什麼大事。

  最後皇宮省下了十六萬五千兩銀子,重點用在渚、忻、盧以及李寂的家鄉融。其餘三州也有受惠,不過少些。

  督察院多數是年輕人,年輕往往氣盛,恨不能立刻干出一番豐功偉業。看著皇帝以身作則,弄得每個年輕人都摩拳擦掌,幹勁十足。李寂感慨之餘,心想著皇帝這次倒是以十六萬五千兩銀子打造了一群為自己忠心的臣子。

  這筆買賣保不定划算得很呢。李寂無聊之時會如此無責任地思考。

  然後,某日,李寂收到一項密旨,他看到之後,愣了半天。

  言邑要去郊外打獵,喚了李寂一併前往。

  這個……是什麼意思?李寂無助地抬起頭。

  那個……他是文官好像……

  隨後,李寂得知,被叫上的不只他一個,還有督察院另外三人,分別是劉臨、宋寧文和顧孟。李寂聽聞自己這四人名單後,心中隱隱有數:若說之前成立督察院是小小練兵,那麼這次傳說中的私自出遊打獵應該是「貼身肉搏」,重點觀察了。他早想過皇帝成立督察院的目的,不外乎培植親信這一招,現在看來,自己似乎也榮幸地位於親信之列了。

  李寂嘆了口氣,收了密旨,然後開始要周伯準備東西。

  李寂之前聽說過不少關於皇帝如何如何微服出宮只為了打獵遊玩的故事,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居然自己有一天出會在故事裡面,還有,李寂非常想告訴世人,那些悠哉游哉踏遍山河的皇帝出遊的故事不是真的,至少換到自己這邊絕對是假的。

  你信不信,皇帝只帶了兩個貼身侍衛,四個文官就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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