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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澤用手指按著太陽穴,怔怔地望著阿諾,眼神一片迷茫。阿諾與他並肩坐著,乖順地枕著他的肩膀,安靜等待。

  他想起來了。

  七月初九那天早上,他收到了銀行厚厚的一沓催款單,未婚妻和合伙人的告別禮物,還有一封律師事務所發來的一封關於財產清算的回信,他一一讀完,失魂落魄的走出家門,買了兩瓶安眠藥和一把鋒利的剃刀,把它們鄭重的放在桌上,開始思考應該選擇哪種方式結束生命。

  那天的陽光很凜冽,江面一絲霧氣也沒有,從陽台往外看,恰好可以看見流淌的江水和來往的輪船,江風吹著人的臉,他把藥收進抽屜,心煩意亂的在陽台來回踱步。

  一隻鴿子停在欄杆上,發出溫柔的咕咕叫聲,好像在招引著他。

  他著迷的看著鴿子泛著珠光的羽毛,揣度著它那臃腫的身材,為什麼能飛上三十五層樓的高度。

  他爬上陽台,巨大的精神壓力和連日不思飲食讓他出現幻覺,眼前是紅的花,綠的草,香樟樹在風裡婆娑。

  他搖搖晃晃的踩著陽台的不鏽鋼欄杆,最後伸開雙手,縱身向下一躍。

  在空中飛翔的愉悅讓他靈魂出竅,軀殼卻急速下墜,嘭的一聲摔在地上。滾燙殷紅的液體從七竅汩汩湧出,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人群發出尖叫,大人捂住孩子的眼睛,有人轉身嘔吐,花白的陽光照耀著他,一隻眼球摔碎了,另一隻被映成了金棕色的琥珀。

  就在此前的一分鐘,阿諾結束了一夜的辛苦“工作”,臉上帶著隔夜的粉底,拎著一份打包好的牛肉米線,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家走。

  前夜客人的粗暴讓他的走路姿勢有些不自然,但也許是最後一次,沒什麼可抱怨的,酒吧被新老闆買下,他們很快就得通通滾蛋。阿諾停下來休息,睏倦讓他精神恍惚,他在心裡說,這樣的人生實在讓人厭倦,唯一的希望,他心甘情願為之忍受苦難的人,將在下個禮拜六與未婚妻舉行婚禮,從此蕭郎陌路。

  阿諾租住的房子與冉澤的公寓只隔一條馬路,他常常看到冉澤從窗前匆匆經過,有時開車,有時走路,相貌比記憶中更加英俊成熟,眉頭緊蹙,從不跟任何人停下交談,也從來沒有笑容。

  阿諾覺得冉澤並不快樂,也許他與未婚妻的生活並不像自己想像的一樣和諧而甜蜜,阿諾忍不住幻想,等把父親欠下的大筆債務還清,如果那時冉澤還沒有結婚,他將鼓起勇氣,把這些年的懦弱和等待告訴他,也許會被羞辱,但他不後悔。

  此刻,阿諾拎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牛肉米線,站在馬路對過,江面吹來帶著水汽的暖風,他聽見遊輪和汽笛和路人發出的高亢尖叫聲,跟著仰起頭,沿著人們的視線向上張望。

  三十五層樓的陽台,一個小小的黑影翻過欄杆,張開雙手急速墜落,嘭的一聲,摔在一片血泊中。

  一切都已悔悟,一切都來不及了。

  自從許許多多的投機者把欲望付諸於鬼怪,就誕生了一種新的職業,我習慣叫他們“捕魂者”。

  他們以各種面貌在人世遊蕩,尋找心愿未了或者心懷怨氣的鬼魂,將它們用邪術加以禁錮,放出玄之又玄的廣告,再用高價販賣出去。他們的顧客里不乏聲名顯赫的大人物,也有走投無路的酒鬼賭徒,當這些人鬼鬼祟祟的用墨鏡遮住臉,對一名詭異的僧侶合手禮拜時,他們和真正鬼魂的差距其實並太不遠。

  很多次我試圖對這些宗教的叛逆者進行譴責,但他們穿著異教的服裝,躲在香火的輕緲煙霧背後,用無辜的神態說:“捕捉靈魂的並不是我的手。”

  偶爾,他們會裝扮成在路邊擺攤算命的瞎子。

  步行街有一家神秘的泰國佛具店,無論什麼時候,總有不少心神不安的顧客,在門口的長椅上焦急等待,內堂的僧人微閉著眼睛,捧著兩隻柳木雕刻的小棺材整整念了一個鐘頭的經文,然後伸出蒼老的手,朝少婦的額頭輕輕一點。

  少婦蒙著頭紗,依然看得出她面容驚人的清麗,與最近在電視上頻頻出現的一張臉十分相似。

  僧侶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他們生前是一對戀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分開。你帶回家,像對待活人一樣善待他們,他們會保佑你實現願望。”僧侶頭也不抬的說:“你會得到很多,也會付出代價。”

  少婦好奇的擺弄兩具小棺木:“如果分開呢?”

  高僧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你不會想知道的。”

  一切都已經結束,冉澤和阿諾的故事卻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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