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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十二寡婦征西!”

  “哪是佘太君?哪是楊排風?”白銀知道這個典故,扭過臉兒直問。

  “這不是白銀嗎?”旁邊的人卻叫道,“你爹沒來嗎?”

  白銀看清了,是公社王書記。

  “王書記也來了!”白銀說,“我爹在家忙哩,明日你早早來呀!”

  王書記說:

  “你爹忙,我就不去了。你回去告訴你爹,縣上傍晚來了電話,縣委馬書記明日要到公社來,給一些人家拜年。讓你爹明日中午一定到公社來迎接迎接。”

  白銀說:

  “我爹哪能走得開呀?!”

  王書記說:

  “說不定馬書記還要到你們家拜年哩!你給你爹說了,他必會來的。”

  一直到月兒偏西,熱鬧的場面才慢慢散了。白銀在街口碰上了二貝,兩人走回來,廚師們、幫忙的人都回去了,院子裡燈光已熄,堂屋裡還亮堂堂的。韓玄子坐在火盆邊吸菸,說:

  “你們也真會快活,刁空就跑了!”

  白銀把見到王書記,王書記說的要迎接馬書記的事給爹敘述了一遍,說:

  “明日正忙,哪有空去迎接他呀!”

  韓玄子說:

  “還得抽空迎接呢!公社能看上叫我去迎接,咱便要知趣,要麼,就失禮了。不知馬書記來給哪幾家拜年?”

  二貝說:

  “說不定還要到咱家來呢。”

  他的話,不是認為馬書記來了就會使韓家光榮;相反,他擔心馬書記來了,會不會反感這麼大的席面?

  “能來就好了!”韓玄子說,“正趕上咱辦事,那這次待客就更有意義了!哎呀,那得再去備些好酒呀!”

  二貝說:

  “爹,你現在買了多少酒?”

  韓玄子說:

  “瓶子酒十五瓶:四瓶‘杜康’,三瓶‘西鳳’,六瓶‘城固大曲’,兩瓶‘汾酒’。散‘太白’二十斤。散‘龍窩’十二斤。葡萄甜酒六斤。怕不夠哩,明日再看,若不行,就隨時到你鞏伯那兒去拿。不要他瓮里的,那摻了水,我已經給他說好了。”

  二貝說:

  “錢全付給人家了嗎?”

  韓玄子說:

  “我哪有錢?先欠他的,以後慢慢還吧:”

  二貝沒有說什麼;悶了一會兒,說:

  “夜深了,都睡吧,明日得起早。”

  韓玄子卻說:

  “你們都睡,我守著。燈一拉都睡了,肉菜全堆在地上,老鼠還不翻了天。”

  他就守著一地的熟食,坐了一夜。

  天一明,是正月十五了。韓玄子沏好了一杯濃茶,清醒了一陣頭腦,兀自拿一串鞭炮在照壁前放了。十五的鞭炮,這是第一聲。有了這一聲,家家的鞭炮都響起來了。二貝娘、二貝、白銀、小女兒就都起來,各就各位,依前天晚上的分工,各負其責。吃罷早飯,廚師和幫工的全都到齊,院子裡開始動了煙火。肉香,飯香,菜香,從院子裡衝出,彌溫了整個村子,不久,親朋好友們陸陸續續就來了。本族本家的多半帶來一身衣料當禮物,有粗花呢的,有條絨的,有的確良的,有咔嘰的,有棉布的,一件一件擺在櫃蓋上。村裡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有三個娃娃的帶三個娃娃;有四個娃娃的帶四個娃娃,皆全家起營。他們不用拿布拿料,懷裡都裝了錢,互相碰頭,商議上多少禮,禮要一致,不能誰多誰少;單等著記禮的人一坐在禮桌上,各人方亮各人的寶。那些三姑六舅,七妗八姨的,卻必是一條毯子,或是一條單子,也同時互咬耳朵:上五元錢的禮呢,還是上十元錢的禮?五元少不少?十元多不多?既要不吃虧,又要不失體面。韓玄子就讓二貝把陪給葉子的立櫃、桌子、箱子,全搬出來放在院裡上,架被子、單子、水壺、馬燈、盆子、鏡子。二貝娘最注意這種擺設,最忘不了在盆子裡放兩個細瓷小碗,一碗盛面,一碗盛米,旁邊放一把新筷子。這是什麼意思,她搞不清,但世世代代的規矩如此,她只能神聖地執行。

  人越來越多,屋裡、院裡擠得滿滿堂堂。能喝茶的喝茶,能吸菸的吸菸,不喝不吸的人,就在屋裡角角落落觀看,指點牆上的照片,說那是大貝,那是大貝的媳婦,然後海闊天空地議論一番大貝如何有本事,大貝的媳婦是城裡人,又如何好看。

  韓玄子是不干具體活的。他是一家之主,此時卻顯示了一國之君的威風。對於幹活的人,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客人一到,笑臉相迎,煙茶相遞,大聲寒暄。在吆三喝四、指揮一切中,又忘不了招呼小女兒,讓注意一些孩子,萬不能撕了門上對聯,萬不能折了院中花草。

  氣管炎最為積極,馬前馬後,尋桌子、找凳子。一忙就咳嗽,一咳嗽就憋死憋活,腰彎得像一張弓。間或就溜到廚房,偷空抓一片肉在嘴裡吃了,別人看見,就忙說:是爛了、爛了!

  十一點鐘,韓玄子把侄兒隊長叫到一邊,說:

  “縣委馬書記要來,公社要我也去迎接。我去看一下,說不定馬書記也要來給咱拜年!你在這裡指揮,我不回來,不要開飯。”

  韓玄子一走,侄兒隊長竟將馬書記要來的話向來客宣布了。這消息使眾人瞠目結舌,議論鼎沸,沒有一個不激動、不羨慕的。當下有一群女人進屋圍住了葉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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