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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錢的!你以為我沒錢嗎?”被毆打者往起爬,沒爬起來,頭就努力地往上撅,像是個出頭龜,口裡的血沫使牙齒也看不見。“我有錢的,我的錢能砸死你!”

  保安又跑出來,用腳踩下了他的頭,說:“你有錢?你掏麼,一碗麵三塊錢你掏出來呀?掏呀!”

  “我有……”

  “你有你娘的×!”

  頭被保安再一次踩下去,踩下去頭又往起撅。保安就在他懷裡掏,他捂著懷,藍衫就嘶啦撕開,掏出來的是一個破舊的錄放機,保安將錄放機摔在了地上。

  我突然看這是郗藍衫啊,忙呼嘯著跑過去,將保安推開。扶郗藍衫時,他的手裡握著那個公安局熟人的名片,要我打電話:“我明白他們為什麼打我了,他們要謀財害命……”

  我說:“你是欠人家一碗麵錢嗎?”

  他說:“他們是衝著《聖母帖》的!”

  我說:“他們認識你?”

  他說:“不認識,可包準兒是他們認識我了,我知道謀算我的人多,賊可以防,防不住的是賊惦記呀!”

  我的老闆也從馬路那邊過來,我們把他扶起來,他的口鼻血沫模糊,而且額角也有個口子,用手捂了,血水從指縫往出流。我問他家住在哪兒,可以送他回去,或者直接去醫院。郗藍衫已經站起來了,梗著脖子罵已退去的保安:“你瞧著吧,我會收購你們店的,收購了還讓你們當保安,你們給我當狗!”罵著罵著,卻突然甩開了我,盯著我不言傳。

  我說:“你怎麼啦,感覺頭暈嗎?”

  “你們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我說:“你是被打暈了嗎,認不得我們了嗎?”

  他說:“我怎地認不得?把你們燒成灰我也能認得的!可……這麼大個西安城,為什麼巧不巧就遇上你們在這兒?”

  郗藍衫極快地往後一跳,指著我說:“你們和這些保安在演雙簧!你們是來救我嗎,不,不是的,是要尋著我家,或者要把我綁架到別的地方!”

  我和我的老闆哭笑不得。我還要去扶他,他雙手沾著血揮舞著,我的老闆讓我不要扶了,別讓他的血沾在身上,別人還以為是我們毆打了他。我的老闆說:“你不就是有《聖母帖》嗎,我們正是籌齊了款要尋你交易的,偏巧在這兒遇上,如果有不良企圖,那次看到真跡時就下手了,是我們打不過你和你的那朋友呢,還是怕你小瓶里裝的自來水?”

  “你知道那是水?你知道了當時為啥不挑明,你這麼鬼的,你越發有大企圖的,你只是瞅機會,是不是?”

  氣得我的老闆再不理他。

  我瞧見郗藍衫往前走了幾步就摔倒在地上,便又去扶他去醫院,他趴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來了。“我朋友不在場,我是不跟你們走的。”

  我和我的老闆只好離開。當天晚上,第二天和第三天,我們一直給矮子撥電話,仍是撥不通,第四天終於撥通了,讓他趕快找到郗藍衫,還未告訴說郗藍衫被人毆打了,矮子卻開口便說:“生意做不成了,他死了!”

  他死了?郗藍衫死了!問郗藍衫怎麼就死了,矮子說是被一家飯店的保安打傷後,就趴在飯店外的馬路邊,保安以為僅僅是打了一頓不會出事的,可兩個小時後,他還趴在馬路邊,保安覺得不對勁,出來看時,他因失血過多已昏了過去,急忙往醫院送,還未到醫院就斷氣了。

  “那,《聖母帖》呢?”

  “誰知道藏在哪兒。”

  “真可憐,他把《聖母帖》丟了。”

  “是《聖母帖》把他丟了,先生。”

  2003年1月10草畢

  2003年1月30改完

  冬景

  早晨起來,匆匆到河邊去一個人也沒有,那些成了固定歇身的石凳兒,空落著,連燙煙鍋磕煙留下的殘熱也不存,手一摸,冷得像烙鐵一樣地生疼。

  有人從河堤上走來,手一直著耳朵,四周的白光刺著眼睛,眯眯地睜不開。天把石頭當真凍硬了,瞅著一個小石塊踢一腳,石塊沒有遠去,腳被彈了回來,痛得“哎喲”一聲,俯下身去。

  堤下的渡口,小船兒依然柳樹上,卻不再悠悠晃動,橫了身子,被凍固在河裡。船夫沒有出艙,弄他的簫管吹著,若續若斷,似乎不時就被凍滯了。或者嘴唇不再軟和,不能再吹下去,在船下的冰上燃一堆柴火。煙長上來,細而端。什麼時候,火堆不見了,冰面上出現一個黑色的窟窿,水嘟嘟冒上來。

  一隻狗,白茸茸的毛團兒,從冰層上跑過對岸,又跑過來,它在冰面上不再是白的,是灰黃的。後來就站在河邊被砸開了一塊冰前,冰里封凍了一條小魚,一個生命的標本。狗便驚奇得汪汪大叫。

  田野的小路上,駛過來一輛拉車。套轅的是頭毛驢,樣子很調皮,公羊般大的身子,耳朵上,身肚上長長的一層毛。主人坐在車上,脖子深深地縮在衣領,不動也不響,一任毛驢跑著。落著厚霜的路上,驢蹄叩著,干而脆地響,鼻孔里噴出的熱氣,向後飄去,立即化成水珠,亮晶晶地掛在長毛上。

  有拾糞的人在路上踽踽地走,用鏟子撿驢糞,驢糞卻凍住了。他立在那裡,無聲地笑笑,做出長久的沉默。有人在沙地里掃樹葉,一個沙窩一堆葉子,全都塗著霜,很容易抓起來。掃葉人手已經僵硬,偶爾被樹枝碰了,就伸著手指在嘴邊,笑不出來,哭不出來,一副不能言傳的表情,原地吸溜打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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