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和我的老闆拐彎抹角地在巷子裡尋到了三十五號,門是破舊的木門,上面用墨寫了:院中有狗,小心咬你。我忙撿了一塊石頭在手,可一進院就爬梯子,並不見狗,剛剛扔了石頭,還說:是空城計麼!一隻狗呼地向樓梯衝來,嚇得我的老闆險些跌倒。我急喊:“郗先生!郗先生!”狗卻停在樓梯上的平台上,原來一條鐵繩拴著它,再撲不過來,就汪汪銳叫。是矮子先跑出來,唬住了狗,招呼我們進屋,我們還是不敢動步,一定要矮子將狗用雙腿夾了,才迅速地跑進平台上的一間屋去。屋小得可憐,除了一張桌子上亂七八糟堆滿了雜物外,幾乎就是那張床了。我的老闆不知道該往哪兒坐,我把床上的沒有疊起的髒被子往床根擁了擁,要讓我的老闆坐在床頭,沒想褥子下壓著一張百元的鈔票,矮子趕忙拿了,塞給了郗藍衫。

  “我那裡寬敞,”郗藍衫說,“可這裡安全啊!我這兄弟光棍一條,以替人討債為業的,別瞧他個頭小,好勇鬥狠,比這狗要凶的!”

  “能看出來。”我說,“你需要一個保鏢!”

  郗藍衫乾笑了一下,就對矮子說:“一回生二回熟,都是朋友了,你給我和兩個朋友留影做個紀念吧。”

  我明白郗藍衫的意思,就說:“好麼,好麼,”讓矮子拿了相機給我們拍照,我的老闆偏又將汗手在牆上按了一下,又在一塊破了半邊的鏡子上按了一下,說:“我再給你留個手印!”

  郗藍衫有些不好意思了,說:“你這同志有趣,我就愛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看貨,看貨!”

  郗藍衫就拍打了幾下床鋪,將一個報紙捲兒展開,裡邊是一個塑料捲兒,又展開,是一個布捲兒。布捲兒雖舊,卻是湘繡,一下一下再展開了,露出畫軸,郗藍衫才從懷裡取出一副白線手套,戴上了,說:“你把紙菸掐了。”我把紙菸丟在地上,用腳踩滅。他說:“把放大鏡拿來。”矮子說:“放在哪兒?”他說:“枕頭底下。”矮子翻開枕頭,果然下邊一個硬盒,盒中取出一面鏡子,但枕頭上的塵土揚起來,一股嗆味直鑽鼻子,我就咳嗽,走到平台上要吐痰。我的老闆也咳嗽,跟出來擤鼻涕,悄聲說:“這裡就是姓郗的家。”還要再說,矮子就出來了,我們遂返回屋,矮子也跟進來。郗藍衫說:“你們可以附著身看,但不得用手摸,汗手。”慢慢將畫軸展開。

  這確實讓我們大開眼界,整幅作品是橫的,幾乎和床一樣長短。在展開的過程中你們似乎能感覺到祥雲繞繞,有一股神氣撲面而來,再仔細看去,婉麗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勁健處奔馬走虺,驟雨旋風。我周身顫抖,且有熱流迅速從丹田湧起,通向腦頂和四肢,回頭看我的老闆,他只是呲著眼,呆若木雞,我說:“好啊!寶氣逼人!”我的老闆怔了一下,俯身再看,手卻在我腿上掐了一下。我曉得我的老闆城府深,不再叫好,拿放大鏡又細照了一遍。

  “怎麼樣?”郗藍衫說,“要看貨,這就是一眼貨,比碑林博物館的字碑氣韻強了數倍吧?”

  “這……怎麼這般乾淨的?”我說,看著郗藍衫的臉。郗藍衫臉上的麻子是黑麻子,好像沒有洗過。

  “算你看出門道了。”郗藍衫說,“你瞧我像個鄉下來城裡打工的吧,可我世世代代都是城裡人!真的往往看上去像假的,假的倒像真的。西裝革履的顯得氣派,可一身行頭能值幾個錢呢,一萬元穿得什麼都有了!”

  郗藍衫緩緩地將《聖母帖》捲起來,一層一層包裹,矮子幫著往盒子裡裝,一失手,掉在地上,他哎喲叫,忙撿起來,輕輕地拍著,說:摔疼你了,摔病你了。然後說他得和矮子連夜將《聖母帖》送回銀行保險柜去,如果願意購買,改日再選個時間面議。

  《聖母帖》肯定是真品,這已毋庸置疑,我的老闆極盡和藹,一定要請郗藍衫和矮子去夜市上吃飯,郗藍衫卻表現得很不情願,我的老闆就說在吃飯時可以先議一議價錢,如果雙方覺得合適,我們就要籌款了,至於安全麼,四個人一塊走,會萬無一失的。郗藍衫沉吟了一下,就從桌上取了一把菜刀讓矮子揣在懷裡,自個又將一個小瓶裝在口袋。我說:“不用帶酒,夜市上都能買到。”郗藍衫說:“這是硫酸,誰要敢搶《聖母帖》,我就噴他的眼睛!”他說得狠,大家都沒有言傳,他又將裹著真品的紙捲兒裝進一個帆布口袋,口袋裡又放著了六七根竹笛,然後斜掛在肩上,四人方下得樓來。

  “郗先生是個賣笛子的人了,”為了緩和氣氛,我笑著說,“你這口袋,扔在街上也沒人撿的。”

  “狐狸有好皮毛才遭獵殺哩。”郗藍衫也笑了,卻對矮子說:“你急什麼呀,讓客人先下樓麼。”

  他讓矮子斷後,防備的還是我們,我們就知趣地先下樓,我的老闆說:“郗先生這麼大年紀了住得這麼高,越往後就越不方便啊!”

  “是嗎?”郗藍衫說,“能走動的時候住高住低都能走,等走不動了,住在一樓你還是走不動。你說什麼?這房子可不是我的。”他轉過頭向矮子:“你在這兒住幾年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