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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夜》之三《平安夜》

  by :傀儡偶師

  【

  您好。今天出去買了些綠茶。

  味道還可以吧。

  我很少出去……因為,您看見了,我是高位癱瘓。

  嗯……不用抱歉。

  啊,聽一些,現代的故事好嗎?

  在我看來,現代的故事,其實太過現實。

  所以,我很少講述……這些看起來平淡而悲傷的故事……夏天,天氣熱得有些發膩,無論怎麼想逃避,都只能落得一身汗濕的下場。

  我掏出手絹,擦了擦汗,看著天上毫無保留的太陽,實在有種眩暈和嘔吐的感覺。

  "謝謝您,兩塊八。"菜農把幾條黃瓜用塑膠袋包好,遞到我的手上,我有些狼狽的笑了笑,從灰格子襯衫口袋裡掏出錢來,細細的數給他。

  "杜老師?"

  天氣實在太熱了,加上菜市場悶熱的味道,我開始兩眼發花。轉身就撞上人。

  "對不起,對不起。"連忙道歉,就想擦肩而過,聽到有人叫杜老師,心裡還在想,誰是杜老師啊。

  "你等等。"雙臂被抓住了,猛地一震,讓我本來昏迷的意識稍微有些清醒。以為是遇上不好惹的人物了,我趕緊陪笑,"抱歉,我真的沒看清楚。""你,杜老師嗎?杜平安老師。"

  我愣了一下,好多年沒人這麼稱呼過我了,緩緩抬頭打量這個比我高的西裝革履的男人,腦袋裡"嗡"的響了起來。喉嚨發乾,難道水分都被汗給帶走了?

  "曉、曉風?"舌頭有些不聽使喚的打卷。

  他笑了,笑得十分清慡和成熟。難道夏天對包裹的這麼嚴實的他沒有影響嗎?

  "好久沒見了,老師。"他笑著說,一如他十八歲時的乾淨利落。

  "出去都有十來年了吧。這次回國,就是來找老師的。"他跟著我賣菜,也不怕髒兮兮的菜場把他高級的衣服弄髒了。

  我點點頭,拿起個西瓜拍了拍,"這瓜怎麼賣?"家裡兩個小子都喜歡西瓜,尤其是夏天,一天吃兩個都沒問題。

  "老師還是喜歡吃西瓜啊。"他笑著,似乎和我特別熟悉,"當年沒有少陪您吃呢。每次給我補課的時候,都會帶西瓜來吧。"我笑了笑。

  "老師還是喜歡穿這種純棉的灰格子襯衫嗎?習慣似乎一直沒變。"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舊的衣服,"這都穿了兩三年了,怎麼比得上你的西裝?""嗨!"他突然摟住我的肩膀,"這不都是托老師的福氣,混得好。"我的臉色頓時變了,"你放開我!"

  "不放!"他突然也嚴肅起來,湊到我的耳朵邊上,小聲說:"我們是情侶,這很正常。"我皺起眉頭,推開他,"我可是有妻兒老小的人了,你別亂來。""啊,呵呵……"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膀,"說起來,老師現在還養鬱金香嗎?"鬱金香嗎?

  象徵幸福的鬱金香嗎?

  我愣了一下,曾經放在窗口的鬱金香嗎?

  那時的快樂,似乎早就褪色了啊……

  十年前的時候,他才十七歲,高三快畢業學生,家裡有錢。

  我二十八歲,出來沒多久的窮教師。自然而然,給學習不太好的他當起了家教。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了,或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每次,從他家門口經過,看到窗口上的花瓶,如果插上一直鬱金香,就是他家大人不在的時候,就是我們隨便亂來的時候。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日子過得太瘋狂,太囂張,只要他家裡沒人,兩個人就整天和小獸一樣湊合在一起,嗷嗷叫著,瘋狂啃咬對方。玩些稀奇古怪的遊戲,或者就是互相口交,肛交。

  "老師,這是鬱金香,象徵幸福的鬱金香哦。"當時國內的鬱金香還很少,我問起他那是什麼花的時候,他這樣告訴我。

  "啊,這樣啊--"我點頭。

  "老師你要是還這麼有精神,咱麼在來一次好了。"他不等我回答,一個翻身把我壓住。

  "哇!臭小子!你使詐。"

  "嘿嘿,使就使……"他一口咬住我的嘴唇,把我下面的話連同唾液都吞了回去。

  那時,太過年輕和熱血沸騰,太過糙率和毫無顧忌。一個老師,一個學生……那是多麼大的禁忌?

  有一天,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那隻插在水裡的鬱金香,安靜的相當美麗。我會心一笑,考慮了一下,匆匆回家放好課本和手提包,就直奔他家去。

  現在想起來,還無數次的唏噓,如果我當時不去就好了,如果我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如果的如果的如果--就是必然。

  我拿著他給我的鑰匙,剛走上二樓,就被幾個壯漢猛地拉扯住,不等我反應過來,一陣天暈地轉就被撲倒在地。幾個人的重量完全的壓在我的身上,我艱難的抬頭,看見許多警察和憤怒的父母,還有,不知所措的他。

  裝著鬱金香的玻璃瓶子,被打碎了,透明的玻璃撒了一地,清澈冰涼的水四處逃竄著,那一束據說象徵著幸福的鬱金香,在我的身體下面,被結實的壓爛了、碾碎了……"我哪兒有那個時間去養花?"我和他從花攤邊走過,看了一下花價,都是一兩塊錢一隻,一個月才七百不到的工資,家裡四口人,飯都吃不飽。

  "你等等。"他拉住我,伸手就從攤位上把那一籃的玫瑰抱起來塞進我的胸膛,隨便掏了幾張一百的票子遞過去。

  我愣了一下,周圍的目光中似乎有認識我的,讓我臉色鐵青,甩手扔下花,轉身就走。

  天地真的反覆。我從一個教書育人道德岸然的人民教師,一下子淪落成監獄裡的嫌疑犯。親戚朋友立即和我劃清界限,父親母親也對我橫眉冷對,所在的學校撤銷了我省優秀老師的稱號,並且把我開除。

  一般這種情況,用雞jian罪的名義判個五七年是不成問題的。幸好插入方是我。

  法院最後審理結果,誘拐未成年人雞jian自己,監禁五個月。

  放出來的那天,我第一次感激自己頭頂的太陽。

  可是,我最後才明白過來,那天的釋放,不是監禁的結束,而是懲罰的開始……全省通報批評杜平安,全市教育界召開緊急會議,就杜平安這種社會的污垢混入教育界做出了反省和深刻地檢討。報紙電視反覆播放,社會輿論不停指責……那段時間,我不是沒有想到過死,然而,我死了,我不是就認罪了嗎?

  工作沒有了,身份沒有了,親戚朋友父母兄弟……都沒有了。

  原單位在事情平定下來之後,偷偷讓我回去做了個派發信件和報紙的臨時工,當時一個月工資才一百多一點,總比餓死好。

  "這些情況,我相信你都很清楚吧。"我對追上來的他說,臉上戴上了一種冷漠的面具,"畢竟當時家裡有錢的你,還沒有出國,還在國內。"他一時無語,低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當時的我……也實在沒有辦法,無論怎麼做,都不能反抗父母。很對不起。"我搖頭,"沒什麼的,你不用內疚。我也有錯誤。""那讓我告訴你。"不知不覺間拐到一個偏僻的角落,他停下來,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我,"我今天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自己的成就。我來帶你走。我們還可以在一起。""不可能。"我斬釘截鐵的拒絕他。

  過了那個村就沒有那個店。

  後來的我,過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磨耗了兩年,在父母的逼迫下,找了一個大齡姑娘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自己也覺得過得去了。

  平時父母跟前孝順,朋友方面不多,不過多擔待擔待也就親切了起來。工作上,只要是吩咐我的事情,一定做好。幾年前,學校買進整套淨水系統,每天免費給全校學生提供一桶純淨水。聽說每送一桶水可以掙一塊錢的獎金,我就去做了這個搬工。每天爬五層樓,扛三十六桶水到三十六個班,一個月下來,除去我不值班的日子,可以拿到四百多塊錢。

  我以為可以忘記了。妻子賢惠,兒子聰明,吃也吃得飽。一切也還順當,這一輩子,就這麼平安的過著也就夠意思了。可惜,我是個笨蛋。

  有一次教育局反映給我們學校,說是下面村里缺一個教師,孩子們停課有一個多月了,叫學校補一個老師過去。當時開會的時候,沒一個人願意。坐在我前面的喻老師對旁邊的人說:"老杜怎麼樣?原來不也是老師?""他怎麼行?!"旁邊那個女老師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不滿的回答,"那種人,下去了還不亂搞學生?""什麼意思?"喻老師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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