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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槿跟在他的身邊,將王妃印鑑一併取了。
路上遇到孟媽媽和幾個丫鬟,元槿想了想,讓孟媽媽帶了秋實去長公主府,將事情告訴藺君瀾。然後又讓葡萄去滄海府邸和姚先生說一聲。
至於最機靈的櫻桃,則帶在身邊,之後少不得有事情要吩咐她做。
空氣越來越燥熱。
風勢加大,夾帶著的米分塵黃土越來越多。
稍稍開口說話,嘴裡便能感到口中的土塵味道。
到處是躁動不安的動物。到處是人們心情焦躁下的爭執聲。
就連聚集在蒼陌軒里的兵士們,也無可避免地你一句我一聲地爭執推搡了起來。
只不過,藺君泓的身影剛一出現,所有人都停了口停了手,筆直站好。
原來,有幾個看管牲畜的人因為動物狂躁而受了傷。
偏偏原先脾氣和順的兄弟們今日不知怎的了,忽地脾氣不好起來,忍不住嘲笑了番。
大家今兒都心情莫名地不順。這就吵了起來,還動了手。
藺君泓借著分發紙張和筆墨的時間簡短聽聞後,並未如以往般處置他們。
他把印鑑交給元槿,吩咐所有聚集在這裡的兵士,都急急地趕製一樣東西。
——命令全城撤退、儘快清空京城的文書。
藺君泓吩咐完畢,自己提筆寫了一份樣例,蓋上了端王印鑑。
“所有人都要動手。只要會寫字、不會將字寫錯的,都來幫忙寫。其餘人,幫忙磨墨,幫忙裁紙。誰都不許亂說一句話,誰都不許打擾到旁人做事。但凡違背命令者,以軍法處置!”
有人環顧了下四周黑壓壓的人,弱弱問道:“爺,需要這麼多份嗎?”
“需要。”藺君泓沉聲說道:“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要貼滿、每家每戶都要通知到,你說,需要多少份?”
那人一個激靈,再不敢問,趕忙磨墨去了。
元槿怔怔地看著文書,看著上面的端王印,忽地明白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急地道:“你這是——”
他這分明是自己扛下了所有的責任!
是了。全城撤退。
皇上怎會下這個命令?
藺君泓即便求得了允許的聖旨,這事兒也定然是他扛著來完成!
他早就猜到了,這樣沒有任何根據的一個大撤退,皇上不會以他自己的名義來行事。
想必、想必是要用端王的名義……
可是,藺君泓他怎麼來求得皇上同意呢?
少不得是以命作保……
以命作保……
這四個字乍一出現在元槿腦海里,驚得她心裡猛地抽緊。
如果真的會有地震,即便是全城的人保住了性命,藺君泓也不見得有功勞。
但如果沒有地震,做出這樣京城全城撤退的勞民傷財、而且還是引起騷亂的大事情來,他怕是要受到極其嚴厲的懲治。
甚至是,以命相抵。
元槿一下子慌了。
撤還是不撤?
要不要讓他去進宮面聖?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自己進去和皇上說。
可是,她沒那麼大的能力。
賭上十個她,皇帝怕是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更不會同意她的提議。
到了這個時候,元槿這才知道,有時候,抉擇,真的是會要人命的。
“怎麼哭了?”
輕聲低喃響在耳畔。
臉頰上被輕柔拭過。
元槿看著淡笑著安慰她的藺君泓,感受到他指尖划過臉頰時候的濕意,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定定地看著藺君泓,忽地勾住他的脖頸,拉著他躬下身子,而後踮著腳重重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再一把抓過藺君泓的袖子,用力蹭了蹭眼睛。
元槿走到桌案旁,拿起自己的端王妃印鑑,緊挨著他的端王印,重重地蓋了下去。
“有什麼事兒,我和你一起擔著。”
她吸吸鼻子,忍住淚意,轉身給藺君泓整著衣襟,“有什麼事兒,我都陪著你。你千萬別一個人扛著。再說了,兩個人扛著,他說不定更放心呢。”
女孩兒口中的“他”,分明是那個多疑的帝王。
藺君泓輕笑著說“好”,彎身在她唇邊印了個輕吻,後退兩步,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急急離去了。
元槿看著眾人在那邊奮筆疾書,親手將她和藺君泓的印鑑蓋上去。
有些人的字不夠工整,寫出來的不能作數。磨墨的人又早已夠了。
元槿就吩咐著他們去準備大傢伙兒上路的吃食和用具。
用具夠用就好。主要是吃食和水。這兩樣東西又沉又占地方,還容易變質。但是少了也不行。所以,必須擇了最適合隨身長期帶的食物,加上適量的水方可。
好在這裡的將士都是行軍打仗多年的,準備這些十分在行。元槿不過幾句話下去,便各自行動了。
不多時,有個負責灑掃的人急急沖了回來。
“王妃,我去準備水的時候,發現馬廄的馬全都打起來了。還踏死了兩個。該怎麼辦?”
元槿猛地站了起來。
馬?
若是少了馬,這事兒可是難辦!
她這才忽地意識到一件事。
動物狂躁不安的情形下,馬自然也無法避免。
可是如果馬都無法正常奔跑了,那大家還怎麼儘快逃離!
“快。若是各處有狂躁不安的馬,想辦法都帶到王府來。”元槿急急吩咐著:“務必不要傷到馬。”
有時候,動物只是因為懼怕而狂躁。
但是,人們會以為它們是染了什麼不得了的病症。
為免動物的這種“病症”傳播下去,即便這動物再珍貴,大多數時候也會直接一殺了之。
將馬帶回的事情一般人做不得。畢竟馬的力氣不容小覷,又不太容易馴服。
元槿在負責抄寫文書的人里擇了當年在藺君泓手下做騎兵、長年和馬打交道的一隊人,由他們去做此事。
藺君泓到了街上,方才意識到元槿為什麼怕成了那個樣子。
都不對了。
一切,分明全都不對了。
到處是胡亂奔跑的亂竄的動物。
原本乾淨的街道上,揚起一陣陣微微可見黃色的沙塵。
明明風很大了,但是天上的雲,卻一動不動。帶著那詭異的絢爛色彩,堅定不移地杵在了頭頂上。
周圍的空氣好似帶著巨大威壓,悶得人幾乎喘不上氣。
就連烈日,都時不時地打著響鼻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悶氣。
藺君泓騎著烈日狂奔至宮外,顧閣老和陸大學士已經等在了那裡。
藺君泓翻身下馬,和他們往裡急急行著,將今日的事情與他們講了。
他並未提起元槿的話。只是將今日的諸多異狀說了,而後指了天空,說道:“古人曾說,天晴日暖,碧空清淨,忽見黑雲如縷,宛如長蛇,橫臥天際,久而不散,勢必為地震。或說,晝中或日落之後,天際晴朗,而有細雲如一線,甚長,震兆也。”
“此話不假。”陸大學士捻須說道:“可是這一次……”
他看了看天上的彩雲,擰眉不語。
“這樣的雲,怕是比起那些來,更甚。”藺君泓說道:“大學士可曾見過風吹不散的雲?即便見過,那此雲呈彩色等異象,難道竟是正常的嗎?更何況,今日的天氣,熱得不同尋常。”
動物狂躁,或許有旁的原因。
泉水冒泡、風裹塵沙,都或許無礙。
可這異樣的天氣、異樣的雲,當真是無從解釋。
畢竟天氣和雲,皆是完全自然形成,人力無法干預。
陸大學士沉默了。
顧閣老說道:“曾有人描述過他看到的震前雲象——白日見一龍騰起,金鱗燦然,時方晴明,無雲無氣。”
凝視天空片刻,他喃喃說道:“雖其人描述只有金色,但如今,‘麟’有了,且顏色較之金色更為絢麗。想必……”
想必若是真有其事,更為可怖。
顧閣老沉重地點了點頭,“事不宜遲。需得儘快面聖。”
陸大學士是皇后娘娘的父親、太子妃的祖父。
他見顧閣老神色有變,曉得這事兒十有六七會是真的,趕忙往宮裡行去。又讓人去叫女兒皇后娘娘,來幫忙說項。
將近一時辰後,宮中太監魚貫而出。到京城各處傳皇上口諭。
——京中將要發生地動。端王爺讓大家儘快撤離,務必半日內離京!
——京中將要發生地動。端王爺讓大家儘快撤離,務必半日內離京!
——京中將要發生地動。端王爺讓大家儘快撤離,務必半日內離京!
心情煩悶的人們聽了這個消息後,忍不住齊齊抱怨開來。
地動?
忒得荒謬!
空中祥雲蓋頂,哪兒來的地動?
莫不是唬人的吧!
可是,宮裡出來傳旨的公公十分兇惡,勒令所有人務必要聽端王的命令。
違者,斬!
一時間,京城中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威名遠播的端王爺,竟是用了這樣兇殘的辦法讓大家遠離家園。
莫不是端王爺心存什麼惡念不成?
就在這樣的流言蜚語將要散播開來的時候,京中幾個世家的當家人出面了。
葛老太君親自帶著鎮國公府眾人,給大家分發適合在路上吃用的乾糧伙食。
——這樣趕路才會用的東西,尋常人家誰會備著?
也就鎮國公府這樣的武將世家,會時不時地做上許多,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葛家四世同堂,身為葛家最年長的老人家,葛老太君還親自出面和大家解釋了緣由。
“天降異象,並不見得就是好事。誰不想在家裡安生待著?莫說是人了,即便是一雞一犬,也喜歡自己的老窩。如今再看這雞犬不寧、動物齊齊遠走的樣子……哪像是祥和之兆?王爺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家著想。”
九門提督許大人特意往各個門去,向所有的兵士詳盡解釋了此番做法。又令將士們嚴陣以待。一方面,防著鬧事之人。另一方面,安撫住鬧事之人,向他們解釋今日所為的來由。
至於穆家、賀家等等,更是在竭力相助。
顧閣老的轎子從宮門外一路往顧家去,且行且停。
但凡有人來詢問,顧老都耐心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