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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君淙今日心情倒是不錯。
如今端王妃已經加入端王府,鄒寧揚不久就要遠赴北疆了。
他的兵權能夠妥善交出來,著實是件好事。
故而藺君淙端坐在御書房的桌案後,用頗為熱情的語氣和他們說了幾句話,讚賞了元槿幾句,賞下許多貴重物品,就讓他們離開了。
元槿與藺君泓離了御書房後,便往太后的宮殿行去。
雖然徐太妃是藺君泓的生母,但,太后才是藺君泓正兒八經的嫡母。
所以元槿如今去見婆母,卻是要拜見太后。
因為是端王爺成親,這一回男方的親眷是到的比較齊。
藺君泓的幾位叔父和姑母俱都來了,還帶著他們各自的嫡子嫡女。
徐太妃和明樂長公主也來到了殿中。
一進宮殿,元槿先是在藺君泓在旁的輕聲提醒下,按照品級一一見了禮。
她如今是端王妃,身份不同以往。
而後,就有小輩的或是品階低的皇親向她行禮。
這是按照身份來行禮問安。這一圈兒做完了之後,才是真正依著輩分見親。
首先便是像婆母敬茶。
每個剛剛嫁進門的新婦,都免不了這一關。
藺君泓見太后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錯,就安撫地朝元槿笑了笑,便去了一旁站著。
轉眸往徐太妃和明樂長公主身上掃了一圈兒,他神色一頓,唇角抿緊。
元槿此刻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沒有往他那邊看,自是不曉得他的神色變化。
行至太后跟前幾尺遠,元槿駐足。
有嬤嬤往她跟前放了個錦緞的墊子,又有嬤嬤捧了茶盞過來。
元槿下跪,接過茶盞後恭敬地捧給太后。
太后抿了一口,笑著讓人給她了個纏了紅布條的匣子。
元槿謝過太后。
太后就與她笑著說道:“還一盞茶,端給太妃去吧。”
其實依著規矩,給嫡母端了茶便罷了。
不過徐太妃畢竟身份尊貴,且端王一直十分爭氣,所以太后給了這個徐太妃這個臉面,讓元槿也給徐太妃敬一杯茶。
徐太妃顯然早就聽太后說過這一茬。
聽聞之後,她不慌不忙地起身,依著規矩行禮謝過太后。
元槿這便在宮人的攙扶下,款步行至徐太妃跟前,跪下。
如先前的情形一般,結果茶盞,捧到徐太妃的跟前。
只是和剛才不同的是,之前她剛捧起了茶盞,太后就接了過去,而後笑著說了幾句讚賞祝福的話。
這一回,元槿等了許久,都沒聽到徐太妃開口。
而且,她的手中依然和剛才一般沉著。
茶盞未曾被拿走。
元槿不動聲色,保持著敬茶的姿勢,半點也不挪動。
她心知這是徐太妃在故意刁難她。
但如今有這麼多人看著,她不容許自己在規矩上出錯半分。
她知道,這個親事是藺君泓求來的。
今天是見皇家親眷的重要場合。若她有半點兒不對的地方,藺君泓定然要被人詬病。
太后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上一次是謝懿旨就罷了,畢竟只有小夫妻倆和她們兩個老太婆在,刁難一番無所謂。
此刻可是親眷都來了。
而且,她之前未曾為難元槿半分,偏偏到了徐太妃這裡,徐太妃特意拿喬。
太后眉心微蹙,有些不悅。
這樣子反倒顯得她剛剛答允得太容易、太隨便了。
就在此時,周圍傳來了低語聲。
太后心中一動。
是了,為難新婦這是鄉野村夫才有的行徑。
皇親之家講究的是端莊,是大氣,這般做,倒是顯得徐太妃有些小家子氣了。
端的是和這貴氣的皇家氣度不符合。
既是如此,倒是無所謂了。
能多一個駁了端王臉面的機會,倒是極好。
若是她來做,旁人少不得要說她不夠大氣,和個孩子斤斤計較。
如今是端王生母來行此事,倒是一箭雙鵰的好事了。
思及此,太后的眉目復又舒展開。只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由著徐太妃在那邊繼續。
因著要進宮敬茶,元槿之前特意學了規矩。知曉這個時候捧茶要姿態正確。微微低頭的時候,一定要將茶盞舉高,和眉端齊平,所以她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不亂動分毫。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的手臂開始發酸。
徐太妃終於有了動作開了口。卻並非接過茶盞,也沒有說什麼吉祥話,而是朝藺君泓招了招手。
“小麼,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所有人都看出來,徐太妃這是不打算給元槿好過了。
畢竟她那個“有話要說”,可沒說要講多久。
連著講上幾個時辰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所有人都在盯著元槿。
他們要看著這前段時間因為賜婚而風光無比的鄒家姑娘,如今怎樣被落了臉面。
正當所有人都在竊笑不已的時候,誰知眼前人影一閃,另一人亦是跪了下去。
眾人盡皆愕然。
他們怔怔地看著那個飛揚肆意的少年,走到了他的小妻子身邊,撩起衣衫下擺,身姿筆挺地跪在了元槿的身邊。
徐太妃顯然沒料到會出現這一幕。
她靜靜地看著忽然下跪的藺君泓,半晌回不過神來。
待到反應過來,徐太妃愈發惱恨起來。
她的這個兒子,她很清楚。
最是個心性高的,輕易不肯向人屈服。
可是他為了個小姑娘,居然向她低了頭!
不……不對……
徐太妃細看藺君泓神色,望著他唇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再看他眼中閃過的煞氣,忽地明白過來。
他根本不是在向她妥協!
而是在向她示威!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威脅!
徐太妃大怒。
但,諸多親眷在場,她自持身份,不得表現出怒意。
故而只能強壓下最盛的那股怒火,冷冷說道:“端王爺這是何意?莫不是本宮和王爺說的話,王爺竟是沒有聽到嗎。”
藺君泓輕笑道:“太妃說的話,我自然是聽到了。不過走到我娘子身邊,看她在這邊受苦受累,我心裡著實不好過。雖不知她是因何緣故惹怒了太妃,但請太妃拿個主意。”
他嘴角的笑意絲毫不減,眼中的冷色卻愈發濃烈起來。
“太妃若打算喝了這杯茶,就請儘快。不然槿兒手酸捧不住茶,摔了這一杯,我可不會讓人給她倒第二杯了。太妃若不打算喝,直說就是。我們斷然不會逼著太妃。”
藺君泓這話一出來,眾人皆驚。
他竟是直接堂而皇之地逼著徐太妃拿主意了。
“荒唐!”明樂長公主藺君瀾當即站了出來。
她柳眉倒豎,呵斥藺君泓:“你知不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你若不當回事,儘管說,我們沒工夫陪你玩!”
藺君泓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輕笑道:“原來在長公主看來,今日就是個‘玩’的日子?原來如此。難怪太妃不肯接了這盞茶。竟是這個緣故。”
他慢慢站起身來,頷首道:“既然如此,那這茶不喝也罷。”
說著,他伸手一撈,奪過了元槿手中的茶盞,揚起手來就要往地上摔去。
太后這才有些急了,忙讓人攔住他。
“你這是何苦?”
太后急急說著,示意旁邊的嬤嬤趕緊將茶盞奪下來。
藺君泓握得並不甚緊。雖然茶水灑出來了些,到底是被嬤嬤給拽了過來。
太后臉色蒼白地暗鬆了口氣。
即便她暗喜有人去主動拂了端王的臉面,卻斷然不希望今日的見親禮上出了什麼岔子。
更何況,允諾讓端王妃給徐太妃敬茶的是她。
若是當中有個一丁半點兒的不對,豈不是要她擔了這個惡事去。
太后越想越是怒火中燒,冷冷地去看徐太妃,“你這是怎麼回事!這親事是你求到我跟前的。若不是你主動開了口求我許久,我又何苦下了那道旨。”
她聲音頗大。雖是在指責徐太妃,卻也是在明明白白告訴屋裡所有人,是徐太妃讓她下那個懿旨的。
即便徐太妃不喜歡這新媳婦,也是徐太妃自找的,和她並無太大關係。
她唯一錯的,只是太心軟了些。
周圍人一聽是這般情形,低語聲愈發多了起來。
被太后怒視了一眼後,方才漸漸止歇。
藺君瀾正欲上前分辨,被徐太妃抬手止住了。
說實話,徐太妃沒料到藺君泓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這些天她確實憋了許久的氣。更何況……
更何況前些日子,藺君泓為了這鄒元槿,居然和定北王一起,針對起藺君瀾了。
這讓她一直無法釋懷。這才尋機懲治元槿一番。
如今看所有人都指責她,包括太后也站在了那對新人那邊,徐太妃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她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神色平靜些,與太后說道:“娘娘看我可是那般不懂情理之人?只不過看著小麼成了親,感慨時光流逝,所以一時失神,忘了此間事了。”
語畢,她朝那嬤嬤示意了下,看也不看元槿,說道:“既是如此,王妃再端一杯茶來與我吧。”
藺君泓已經親自扶了元槿起身,又給她揉了揉膝蓋。
太后看場面僵持住,藺君泓絲毫都沒有讓元槿接話的打算,笑著打圓場道:“所以說,端王妃是個有福氣的。王爺待王妃,當真是好。”
幾名命婦在旁附和,“先前看不出,如今才瞧出來,端王爺竟是性情中人。”
太后忙讓嬤嬤過去將茶盞給元槿。
藺君泓不願讓元槿接,想要帶她即刻離開。
但元槿知道,這樣不行。
藺君泓已經因為她而鬧得這事兒快要沒法收場了。如今真的這麼一走了之,怕是十分難辦。
故而她拉了拉藺君泓衣袖,搖了搖頭。
而後她接了茶盞,端給徐太妃。
只是姿勢遠不如之前標準,而且,也未開口說一個字。
甚至,沒有再下跪。
徐太妃在太后的注視下,勉為其難地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又讓人拿出了個匣子出來。
藺君泓並沒讓元槿去接,只示意旁邊的宮人給拿了過去。
“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
太后笑著說完,又轉向了徐太妃,道:“你也真是。何必和孩子們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