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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盛這便走到了藺君泓旁邊,站到了他的另一側。
元槿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萬一兩人雙手交握的情形曝露出來,真的是怎麼也講不清了。
誰知繁盛就跟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扶著藺君泓站了起來。
元槿手上被扯住,不得不跟著去到藺君泓旁邊站著。
楊可晴騰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說道:“我陪槿姐姐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小皇孫藺松華也跟著站了起來。
穆效虎目一瞪,“你們過去不是添亂麼。看到過醉酒的人嗎?知道喝醉的人發脾氣什麼樣子嗎?”
他這麼一吼,兩個小傢伙有些膽怯了。
端王爺素來是千杯不醉。他喝醉了什麼樣子,他們不知道。但是自家爹的醉態,兩人卻是見過無數回的。
回想起不那麼愉快的種種經歷,小傢伙們縮了縮脖子,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楊可晴猶在擔心元槿,說道;“槿姐姐不怕。有什麼事情,你大聲叫,我會去救你的!”
元槿朝她笑笑,安撫了她幾句,這便和繁盛、藺君泓一同往藺君泓的院子行去。
出乎元槿的預料,藺君泓的院子竟是相當的清幽和簡單。
一入院子,便是大片的竹林。其中一條清幽小道,通往院中幾間屋子。屋後是片樹林。
在竹林樹林的圍繞下,當中那一排屋子顯得尤其的孤冷。
繁盛扶著藺君泓去到最中間的那間屋子裡。一直走到了床邊,方才扶了他躺下。
藺君泓驟然倒在了床上,連帶著元槿一個站不穩,猛地趴到了他的身上。
元槿趕忙撐起身體站直。
發現繁盛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元槿不由地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藺君泓和她交握的手剛好在床的外側。不然的話,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露餡。
不多時,繁盛回來了。進進出出好幾回後,他端了盆水來,水中有個乾淨的錦帕。又沏了壺茶。
他把這些東西全都放在了床頭的小圓桌上。
這倒是方便了元槿。
她隨便伸手一撈,就能把這些東西盡數夠著。倒不用擔心因為無法隨意走動而沒法過去拿了。
做完這一切後,繁盛恭敬地朝元槿行了個禮,這便退了出去。而且,還在外面將門帶上。
屋裡沒了旁人在,只有身邊這個醉了的人,元槿方才鬆了口氣。
她又使了半天的力氣,還是抽不出手來,只能認命。
——醉了的人是毫無道理可言的。只能等會兒看看再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繁盛走之前,已經點了燈。
昏暗的燭光下,少年的眉目沒了平日的凌厲和疏離,看上去顯得十分溫和無害。有種柔順的精緻,竟是現出了幾分溫柔和暖色。
元槿伸出食指,在他眉眼間點了幾點。慢慢地向下,最後,停在了他的唇邊。
他的唇型很好看。唇瓣很薄,但唇珠挺翹,因此通體看上去既立體又生動。
元槿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絲毫都不動彈,顯然是醉得很睡得熟了,就探出指去,在他唇珠上輕輕一點。
又極快地收回了手。
看他還沒反應,她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欺負”了個平日裡兇巴巴有凌厲的人,心裡很是有些自得和竊喜的。
就在這時,床上少年眉心緊鎖,薄唇緊抿,似是難受得厲害。
元槿看他額角有了汗意,便探過身去,單手把盆中的錦帕擰乾,然後側身去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把錦帕在水中浸了會兒,再撈起來,給他擦拭雙頰和脖頸。
如果是平常時候做這些事,既簡單又快速。可對一個僅能動一隻手的人來說,難度大了許多。
這麼兩回下來,元槿已經有些氣喘了。自顧自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後,便坐了回去。
昏暗又靜寂無聲的情形下,人很容易產生睏倦疲憊感。
干坐了會兒後,元槿有些累了,就趴伏在床邊休息會兒。
哪知道閉眼之後,竟是慢慢睡著。
床側的女孩兒呼吸漸漸平緩,顯然是睡得熟了。
又過了會兒後,床上少年猛地睜開雙眼。
他眸色黝黯深沉,不見半點醉態,竟不像是初醒之人。
少年慢慢坐起身來,緊了緊交握的手。靜靜地看著女孩兒。半晌後,他下了床,鬆開手,小心翼翼地將女孩兒抱到了床上。
她發間的那朵花已經微現枯態。原本嬌艷的花瓣,邊緣已經發皺翹起。
少年把花拿了下來,用手指撫平,放到床邊的一本兵書里夾好。又給女孩兒卸去髮簪、脫去鞋子,拉過薄被給她蓋好。
這一切,他都做得十分小心,舉止輕柔。生怕動作稍大點兒弄出聲響來,就會吵醒了她。
他坐到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又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指,去細細描畫她的五官。
他不敢真的去碰觸描畫。
她是不知道的。
指尖划過臉頰的時候,會帶起一陣蘇蘇麻麻的感覺。除非真的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然的話,那麼深的觸動,怎會不知?
所以,他只能隔著空氣,指尖懸空,慢慢描繪。
可是到了女孩兒唇間,少年指尖微頓,竟是不受控制地輕撫了上去。
如他想像了無數回那般,很軟,很嫩。好似用大點氣力,就會讓它受傷。
而且……帶著點溫暖的濕意。
耳邊是她清淺的呼吸。
指尖是那柔軟潤濕的一處。
此刻少年的心,已然慌亂成了一團。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俯下身去,朝著那勾去他此刻全部心神的那一處靠近……
元槿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微亮。
她看著陌生的帳頂,愣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想了起來自己是在哪裡。
心中暗驚,她忽地坐了起來。因著用力過猛,頭上一陣暈眩。緩了緩神,覺得舒服點了,這便尋了床邊的鞋子穿上,下了床。
屋裡很靜。靜到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連貫破空聲。
元槿推開窗戶,向外看去。
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執劍而舞。
微亮的晨光下,他神態專注而堅毅。
生硬冷冽的長劍到了他的手裡,仿若有了生命一般,處處是殺意,處處是生機。遇敵則嗜血,守己則堅韌。
“醒了?”
突然的一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元槿驟然回神,這才發現藺君泓已經收劍入鞘。
“嗯。”
她趴在窗台上,也懶得挪地方了,應了一聲後,就和他這樣一里一外地說道:“你呢?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藺君泓目光閃了閃,視線掃過女孩兒嬌柔的唇瓣,稍稍一頓,笑道:“到了練武的時辰自然而然也就會醒了。”
他練武的時辰具體是幾時,元槿是不曉得的。不過,她知道,生物鐘這東西一旦形成了,很難改變。
所以,她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並沒多問,這便準備洗漱。
誰知道,藺君泓竟然沒有喚人過來,而是親自打了水端了盆來給她。
元槿一時間有些愕然,也有些無奈。
——早知道她就自己動手了。
還不是想著別壞了王府的規矩,這才和他說了聲,讓他安排人來做這事兒。
哪知道竟是他親自動手。
藺君泓看她躊躇不前,忽地一笑,雙手抱胸,往門邊兒一靠,哼道:“怎麼?是我這盆大小不夠合適,還是說,水溫調得不夠妥當?”
元槿早就習慣了這人口不對心、但凡出口就沒好話的特性了,燦然一笑,施施然道:“王爺端來的水太金貴了,我怕用不起。”
藺君泓揚眉。
好嘛,小丫頭居然會和他頂嘴了。
這可真是……
好現象。
端王爺心情甚好地笑道:“儘管用吧。別到哪一天用煩了、用膩了就好。”
語畢,不待元槿反應過來,他已經氣定神閒地出了屋去。
稍過了會兒,繁武拿了食盒過來,正是今日的早膳。
他將食盒放下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元槿。被藺君泓斜斜地睇了一眼後,再不敢多看,忙灰溜溜地跑走了。
藺君泓直接喊了元槿和他一同在耳房裡吃。
早膳頗為簡單。
家中的廚子是原先軍中的,擅長做大鍋飯,但,精緻小菜卻是不太在行。
藺君泓吃了多年,早已習慣。
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一早就下意識吩咐了人去準備早膳。但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起來,生怕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吃不慣。
藺君泓正嫌棄地挑著小菜,覺得太過於清湯寡水了,根本不適合給正在長身體的小丫頭吃呢。一抬頭,便見自己心裡頭惦記著的女孩兒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饒是端王爺身經百戰,此刻也不由得有些臉紅。忙輕咳一聲垂下眼帘,聲音冷淡地說道:“怎麼不吃?”
元槿看看他——什麼都還沒吃。光顧著給她夾菜了。
再看看自己——嗯,已經吃了兩個小籠包半碗粥了。
想到剛剛少年理所應當的那句問話,元槿微微一頓,說道:“我想吃小菜。”
碗裡多了些小菜。
“我想吃醬瓜。”
醬瓜源源不斷地被送到她的粥里。
元槿沒料到他都照做了。眼看著數量已經太多了,忙阻了他。
好生道了謝後,元槿把身邊的小籠往他跟前推了推,訥訥說道:“你也吃啊。我自己能夾的。”
“自己能夾?我若不給你,你怕是只吃兩口清粥就不肯再用了吧。”
藺君泓冷哼道:“都輕成那樣兒了,再不多吃點,怕是風一吹就要飛走了。”
元槿忽地覺察出來不對,疑惑問道:“我很輕嗎?”你怎麼知道的?
之前他不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她趴在床邊,他也不知道她怎麼自己爬到床上躺著的麼……
藺君泓神色淡然地緩緩吐出兩字:“目測。”而後邊耳根發熱地轉過頭去,再不肯搭理她了。
今日元槿還要去公主府里跟姚先生學習。第一堂課前必須趕回去。所以用過早膳後,兩人便一同往外行去。
其他人也已經起了,陸陸續續聚在了廳中,打算等會兒人到齊後就出發。
楊可晴進來後,一見到元槿就追問道:“槿姐姐,昨天你睡在哪裡呀?我怎麼一直沒有看到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