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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這成竹在胸的樣子,元槿心中一動,忽地起了個念頭,狐疑地問道:“謝大人的琴,當真是你贏過來的?”
藺君泓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時機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端王爺那自信滿滿的笑容霎時間有了一絲裂痕。手中緊握馬鞭和韁繩,竟是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了。
承認下來吧,聯繫到之前兩個人的對話,倒好像是他為了這麼個琴和她計較似的。可這並非他的本意。
否認吧……那不就是欺瞞她了?!
這可要不得。
萬一日後她發現真相和他清算,那又該如何是好。
元槿看端王爺沒了話,順勢朝他挑釁地笑了笑,十分自得地縮回了馬車裡,放下了車窗簾子。
明亮的光線被車窗簾子遮住後,車內瞬間暗了下來。
在這半黑半明之中,元槿輕輕地、輕輕地嘆了口氣。
雖然藺君泓沒有明說,但她已經看出來結果了。
她沒想到,東西竟然真是他送的。
要不要退回去呢?
馬車重新行駛。
咕嚕嚕的車輪碾壓聲讓她慢慢回了神。許久後,拿定了主意。
那琴一看便知是貴重之物。稍晚一些尋機和他提起此事,把那琴還給他吧。
不然的話,她虧欠他的越來越多,可真是要算不清了。
比如今天這次。
明明應該是她請他的,如今又反了過來。光這一樁,就還沒計算清楚。
思及此,她又不由按了按眉心,兀自發愁。
正鬱悶地想著怎麼會和端王爺有所牽扯呢,忽然,車壁邊傳來了咚咚敲擊聲。
元槿撩開了一點車簾往外看。便見端王爺正單手持韁,勒馬緩行。另一隻手執著馬鞭,剛剛往回收起。
想來,剛剛他是在用馬鞭敲擊車壁的。
“你不用多想。這次我並非故意為難你而特意安排好了一切。既是答應了你,斷然沒有隨便反悔的道理。”藺君泓笑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若是碰到這樣的情形,你就算想要做出安排,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這話讓元槿十分好奇,不由細問。
誰料藺君泓卻在這個時候但笑不語了。無論她怎麼說,他都輕輕笑著,只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便將她所有的話堵了回去。
元槿就更加好奇起來。
端王府是先皇賜予心愛么子的。占地極廣,足足延伸了三條街去。在京城之內,恐怕這是頭一份了。
往年的時候,端王爺不在京中,這裡只留了些許僕從在京看管打掃。後來他回到這裡,左右無事可做,就將府內好生修葺了一番。
原本這裡便是風景極好的府邸,如今更是亭台水榭假山樓閣一應俱全了。
而且,他將每個院子設置成了不同的風格。
有的清幽,有的華麗,有的淡雅,有的奢靡。但凡是人們能夠想得到的種類,在這裡基本上都能尋到。
無怪乎小皇孫和小郡主都說他這裡好玩。
單單逛一個府邸,就看遍了所有的風景。怎能不盡興、不歡喜?
車子最終停在了端王府的大門前。
元槿下了車子,一抬眼,望見了那極盡奢華的大門。
明明是絢爛的色彩,明明是奪目的氣勢,但她卻從中看出了無奈與憤慨。沒來由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悲涼的感覺。
——他究竟是在怎樣的心情下,築起這樣的一座府邸的?
他是在用這樣的行為方式來抗議自己得到的不公,還是說,在用這樣看似毫無節制的生活,來消除某些人的戒心,讓那些人誤以為他已經陷入了奢靡之中,再無絲毫的鬥志、再也構不成威脅?
元槿心中思緒紛繁,竟是有些邁不開腳了。
藺君泓輕喚了一聲後,等了半晌沒有聽到女孩兒的回答,便笑著回頭看她。
結果,就望見了她盯著那大門時,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各種複雜情緒。以及掩藏在各種情緒之下的淡淡心疼。
沒錯。是心疼。
她沒有在看他。她只是在望著那奢華的府邸和大門。
她的情緒,是給了這座府邸的主人的。但那人,偏偏就是他。
少年靜靜地看著女孩兒。
她似有所感,慢慢地往這邊側首望過來。
只是,視線還沒來得及相觸,突然,幾聲喊叫和笑聲驀地響起,打破了這份靜謐和默契。
好幾名華衣少年行了出來。或是英武,或是清雅。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們笑著和藺君泓打招呼。又都駐了足,齊齊地望向馬車邊上的俏麗女孩兒。
元槿看著這些全然陌生的面孔,很有些緩不過神來。
——原本打算好了四人一同吃飯、而且已經計劃了兩天,結果,忽然蹦躂出來了幾個大小伙子,說是也要一起聚會的人。
任誰碰到這個情形,恐怕都沒法立刻接受吧?
元槿將前因後果仔細想了一遍,忍不住氣悶。
難怪端王爺提前準備好了東西。卻原來是計劃有變,而他,根本沒有提前通知她。
看著女孩兒靜立在馬車邊,和少年們格格不入的模樣,藺君泓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想到剛才女孩兒初初下了馬車時的神色變化,他突然覺得,若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裡,那該多好。
“抱歉。”
藺君泓抽空走到元槿的身邊,輕聲和她說道:“原本沒有請他們。不過今日穆效剛剛回京,說是要和大伙兒聚一聚,他們就都到我這裡來了。並沒提前知會一聲。”
元槿經過了剛才的短暫錯愕後,此刻已經回了神。於是笑道:“沒什麼。其實,人多了熱鬧。”
就在這時,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
楊可晴歡喜地一路跑出,張開手臂,一下子撲到了元槿的懷裡。
小皇孫藺松華走在最後頭,慢慢悠悠踱到了眾人旁邊,朝著藺君泓重重一揖,恭敬喊了聲“小爺爺”。
他轉眼看到元槿,十分欣喜。一聲“槿姨姨”差點又要喊出來,看了眼藺君泓,硬生生憋成了“鄒姑娘”。
顧青言笑道:“小郡主可是喚的姐姐,小皇孫怎地這麼疏離,叫鄒姑娘呢?”
這些全是勛貴子弟。家中長輩都是教習過藺君泓的,他們算是和端王爺一起長大。
因此,看到小皇孫藺松華的時候,就少了幾分疏離和恭敬,反倒多了點看著晚輩時候的親近。
藺松華也很喜歡這樣的狀態。所以對著這些少年的時候,他也很是開心和自在。
聽到顧閣老的嫡孫打趣他,藺松華板著小臉說道:“鄒姑娘年紀還輕。叫一句‘姨姨’沒的把她叫老了。還是鄒姑娘好。”
少年們哈哈大笑,都贊小皇孫懂得顧及女兒家的心思。
端王爺卻是臉色愈發黑沉了許多。
藺松華叫他小爺爺已經成了定局無法更改。
偏偏這臭小子說叫她‘姨姨’都還把她叫老了。難道這臭小子還當她是同輩不成?!
端王爺深深呼吸了好久,來平息心裡頭那無法澆滅的怒火。好半晌,才讓自己的臉色和緩了點。
……罷了。
他和她的輩分已經成了謎一樣的無法直視的存在了。還是不要計較太多為好。
到時候,總有那臭小子後悔的時候!
元槿正牽著楊可晴的小手往裡走,冷不防眼前投下了大片陰影。這才發現,原來之前顧公子身邊的那個英武少年特意落後了幾步,竟是走在了她的側前方。
“姑娘是鄒家的三姑娘吧?”劍眉星目的少年笑得慡朗,“雨薇很喜歡你。時常和我提起你。”
雨薇?
元槿忽地反應過來。細看眼前少年的眉眼,果然有幾分眼熟,分明是葛雨薇有些相似。
她反應過來,這位應該就是鎮國公府的少爺了,便笑道:“葛姑娘性子和善,很好相處。”
“咦?原來你就是葛雨薇說的那個小姑娘?”另一個十分文雅的少年湊了過來,笑著說了句。正是九門提督許家的公子。
穆效正和藺君泓說著話呢,聽見後,喊了一句:“葛雨薇性子好?你拉倒吧。除了你外,沒見她誇過誰!”
元槿很喜歡葛雨薇。
她還是很護短的。聽聞有人說葛雨薇不好,就忍不住反唇相譏:“我待姐姐好,姐姐自然誇我。對於那些待她不好的,她自然不會誇了。”
這簡直就是在暗示穆效對葛雨薇不好,所以半個好字兒都沒得到。
穆效氣得目瞪口呆。
偏偏藺君泓還護著元槿,就算氣得跳腳,他也只能幹瞪眼,一句重話都不敢給這個小姑娘。
大家看到穆少這憋屈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
經了這一遭後,氣氛莫名地就緩和了下來。
藺君泓早先就和他們提起過元槿。
只不過,他們剛開始看著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嫩得好似花骨朵一樣,好似輕輕一碰就會碎掉,哪敢主動相交?
如今見她是個慡快的性子,而且,還很護著葛雨薇,大家對她的印象便好了起來。
顧青言直接幫元槿和穆效嗆聲:“你就別嫉妒槿兒了。你就算再修煉個千八百年的,雨薇也看不上你。”
一句話,把穆效說得臉通紅。
穆效中意葛雨薇的事情,在好友圈子裡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了。
只不過。他一直尋不到法子取得葛雨薇的另眼相看。所以這些年了,也還打著光棍兒。
藺君泓卻是心中一動,朝穆效低語了幾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穆效默了半晌後,卻是突然開了口和元槿道歉:“槿妹妹,剛才是哥哥不對。你,嗯,就把那話當成個屁放了吧。”
他一句話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記悶棍。
扭頭去看,藺君泓正手持玉笛朝他冷笑。
“活該你追了八百年人都不理你。就你這臭嘴,再修煉個上千年也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
藺君泓斜睨了他一眼,轉過身走到元槿跟前,低聲和她說道:“別理他。我帶你去玩。”
說罷,他就護著元槿當先往裡走了。
這個時候兩人挨得近。
元槿想到剛才穆效突如其來的道歉,知曉定然是藺君泓說了什麼,對方才有那種表現。忙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藺君泓笑道:“我和他說,讓他討好你、和你取經,問問看怎麼能讓葛雨薇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