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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姚先生將她的琴借我用了一堂課。我已經讓人帶話回去,讓哥哥把我在家的琴拿來。”
自打她開始學琴後,便每日裡都要練習一番。家中也給她備了一張琴。
如今她在公主府沒有可用的,就讓人把家裡那個拿來先用著。
藺君泓接著問道:“帶給誰?鄒元欽還是鄒元鈞?”
元槿不清楚藺君泓為何問得這麼詳細,卻還是實話實說道:“大哥如今正在國子監。帶話回去,是給我二哥。”
那就是鄒元欽了。
藺君泓聞言點了點頭。
鄒元欽現在在清遠書院,這個時候還是上課時間,肯定不在家中。
他思量過後,似是不在意一般,淡淡嗯了一聲。
下午上課的時候,只有元槿和楊可晴兩個人,倒是十分和樂。
楊可晴原先還會坐不住,偶爾地發一下呆,然後被姚先生呵斥幾句。幾次下來,課上時間便不夠用了,就會稍微往後拖一會兒的課堂,將要點講完。
姚先生驚訝地發現,今日的小郡主聽課十分認真,半點兒也不走神。這回不僅不需要往後拖堂,甚至比起之前計劃的還要早了一盞茶的時候下學。
姚先生還在暗暗驚奇小郡主怎麼轉了性子。元槿可是對楊可晴的目的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
姚先生剛出了屋子,楊可晴便拉起元槿的手,急沖沖說道:“走!我們看小舅舅做東西去!”
元槿生怕她摔著,趕緊拉住她。給她整了整衣衫,讓她稍微停了會兒,這才牽了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急什麼?大熱天的,跑出一身汗。等會兒天黑了冷風一吹,少不得要著涼。”
楊可晴再心急火燎,被元槿這樣好生一說,也冷靜了點兒。雖腳下速度比起以往來要加快了許多,但也沒像剛才那樣急慌慌的了。
她們到達習武場的時候,藺松華正抱著一疊木板哼哧哼哧地往前走。
認真說來,藺松華著實是個漂亮的孩子。不過五歲大小,卻已經顯現出沉靜儒雅的氣度。平日裡溫和懂禮,很是可愛。
這樣漂亮的一個小傢伙,抱著一大堆東西、而且這堆東西險些把他的面孔都要遮住的時候,那樣子,當真是又可愛,又讓人忍俊不禁。
楊可晴被他這難得一見的樣子給驚到了。想想大人們常說讓她要照顧好這個小外甥,忙噔噔噔跑過去,伸出手就要幫藺松華抱一些。
誰知小男生倒也硬氣。
藺松華把身子一扭,躲過了楊可晴伸出去的手。懷裡的木板晃了晃,差點掉下來。他忙僵著身子站直,一動不動。等那木板不晃了重新安靜下來,他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著它們繼續前行。
“小舅舅說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做這樣的苦力活。你們女人家不要多管。”
說話語氣,竟是帶出了些硬氣的武將口氣。
這倒是奇了。
要知道,藺松華一向是個很溫和很規矩的孩子。說話輕聲細語的,哪有這般的時候?
想來,是端王爺的功勞了。
楊可晴和元槿都覺得有趣,就也聽了他的,不再相幫。而是靜靜地看著他一趟一趟地把樹下劈好的木板從木屑里一個個撿出來,然後摞成一摞。整理好了,抱在懷裡,擱在另一個大樹的樹蔭下。
小男孩憋得滿臉通紅,全是汗水,依然固執而堅強地一趟趟這樣來回跑著。
元槿看得心疼,卻也尊重藺君泓的做法。只是在藺松華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經常拿帕子給他將汗拭去。
楊可晴受到元槿行為的啟發,扭頭跑走了。不多會兒,自己晃悠著小身子端了一盆水來。
盆不過一尺左右寬,裡面的水裝得滿滿的。
小姑娘走一步,水就晃一晃。不多時,便灑出了將近一半。待她來到樹下,已經只剩下一小半了。
楊可晴看看水,估量了下還算夠用。就把它放到了地上。然後拿過元槿的手帕,浸在水裡,揉了兩下。
“槿姐姐,看!乾淨了吧?而且,沾了水,很涼慡!”小姑娘邀功一般地說道。
元槿沒料到楊可晴去端水居然是為了這個。
看著小姑娘可愛的模樣,她抱著楊可晴坐到旁邊石凳上,狠狠誇讚了她一番。又和她一起,給藺松華擦了擦汗,還有已經髒了的小手。
藺君泓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那孩子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任由一大一小兩位姑娘給他擦臉擦手。他侷促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僵著身子任她們倆為所欲為。
看到這一幕,端王爺心裡冒出的頭一個念頭,竟然是艷羨和嫉妒。
只因那帕子是元槿的。
而元槿,正親手給小男孩在擦拭。
端王爺扭過頭去,穩定了下情緒,這才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他剛才出去,是吩咐繁盛去找把好琴去了。又讓繁興去清遠學院,想辦法攔住下學的鄒元欽,然後告訴他琴先不必送來。
說實話,他也沒料到藺松華居然有這樣的心性。
小男孩雙手通紅,有的地方有點擦傷。臉上沾了木頭屑,漂亮的小靴子裡還灌進去了一些。更遑論衣服上、褲子上,到處都是木頭渣子。
就連腦袋上,都清晰可見烏黑髮間站的點點淡黃色。
“做的不錯。”藺君泓拍了拍藺松華的肩,“不愧是咱們家的孩子。”
他是真心讚賞藺松華的。畢竟這孩子看上去那麼弱氣,誰會想到竟然能這樣堅定地做下來?
藺松華從沒做過這樣的苦差事。早就累得氣喘吁吁了,不過拼著一口氣,硬是獨自完成了。
聽到端王爺的稱讚,小傢伙嘿嘿一笑,歪靠到了楊可晴的身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楊可晴忙扶著他在椅子上坐好。然後喚了丫鬟來奉茶。
——習武場裡,僕從未得命令不得入內。這是規矩。
丫鬟把茶捧來後,就趕緊退了下去。
藺君泓隻字未提琴的事情,只是邀了元槿一同把木板拼接起來。
這個時候的家具還不是用釘子組裝起來的。而是利用榫頭和卯眼拼接而成。
元槿完全不會這個,生怕幫了倒忙,有些遲疑。
藺君泓也不勸她,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她成功地拋棄了剛才那點猶豫。
“松華都能將這些東西一點點搬了過來。你我不過是裝起來罷了,有甚難的?”
想到剛才小男孩的堅持和努力,元槿當即答應下來。
說實話,藺君泓做得手工極其精巧。
榫頭和卯眼十分契合,卡在一起,紋絲不動。木板的表面和邊緣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摸上去,一點也感覺不到扎。若是貓兒狗兒住在這樣的木板做成的屋子裡,絲毫都不會有被木刺扎到的危險。
一看便是用心做的。為了騰騰和鬧鬧過得更舒適,所以將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
元槿心下感慨,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拼接木板的時候,兩個人距離太近,一不小心,指尖便碰到了一起。
柔滑細膩的觸感襲來,藺君泓心神猛地一盪,忍不住就想要奢求更多。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更進一步。那觸感便驟然消失。
仔細去看,原來是女孩兒快速地收了手,刻意躲避了。
藺君泓心裡頭好一陣失落,低垂著眼眸,握著木板的指尖泛了白。但,轉眼瞧見女孩兒認真的模樣後,他思緒翻騰。片刻後,已然改了主意。
——他只求著自己開心,妄想要更多。可她呢?
她分明自珍自愛,不管他是端王還是誰,都特意保持著分寸和理智,根本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和想法。
他若真刻意去握了她的手,倒是對不起她這份心性。
而且,一定會惹得她厭惡他。以為他是個浪蕩登徒子。
心念電轉間,藺君泓改了主意。收起自己那差一點就把持不住的遐思,認認真真和元槿一起拼好了兩個小木屋。
因著刻意壓抑自己的心情和思緒,這一會兒下來,藺君泓已經是額上有了汗。
之前打造木板他都神清氣慡,好似簡簡單單完成。如今卻顯得要更累一些。
藺松華大奇,問道:“小爺爺你這是怎麼了?”
藺君泓沒開口。只淡淡地掃了眼楊可晴端來的小水盆。
——那裡面,還放著元槿之前拿來給藺松華拭汗的手帕。
只可惜,在場的三個人里,沒一個看出了他的用意。
元槿把手帕拿了出來,擰乾。然後攤到石桌上,等它晾乾。
端王爺只得慢慢地把視線挪開,硬生生地慪了一口氣在心裡,不上不下地,堵得難受。
實在是憋屈得沒邊兒了。他終是忍耐不住,側過身與元槿輕聲道:“你打算怎麼謝我?”
不待元槿反應過來,端王爺已經自顧自說道:“不如與我一起吃頓飯吧。福順酒樓?”
在他看來,福順酒樓是他聽到她那番剖析時的甜蜜之所。
可是在元槿看來,那地方就是不堪回首的和鄒元楨一起用餐的地方。
於是元槿婉拒了。
端王爺的臉色頓時精采起來。
好在元槿又提議了其他地方,這才讓他的心情放鬆了些許。
這時候藺松華忽地說道:“我們不如去端王府頑吧?”
元槿還沒開口,楊可晴當先拍手說道:“好啊好啊。小舅舅那裡最好玩啦!我要去我要去!小舅舅,就那裡吧?”
藺君泓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看著元槿。
楊可晴這個時候哪還有不明白的?當即曉得,這事兒究竟是誰說了算。
她跳到元槿身邊,拉著元槿的手臂,討好似的晃啊晃,“槿姐姐,你不知道,小舅舅那裡可好玩了。就是平時不准別人過去。你答應吧。你答應了,小舅舅肯定答應。”
元槿哭笑不得。
她哪有那麼大本事讓端王爺同意啊。可是看著小姑娘一臉的期盼,她硬著頭皮說道:“要不,就你那裡?”
“好啊。”
端王爺勾唇一笑,淡淡說道。
元槿怔住了。
她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答應。
剛剛可晴明明說,平時不讓人去那邊的……
藺君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忙站起身來,說道:“好了,看看還差什麼東西,趕緊補齊。不然等下就要天黑了。”
楊可晴咦了一聲說道:“小褥子。現在還沒有給它們用的小褥子。”
她說的是給它們在屋子裡底下鋪一層小薄褥。這樣的話,兩個小傢伙躺上去能更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