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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過的,這些事,叫你別理。”端王輕撫葉長風的臉,眼中掠過一絲憐惜,“勞神最易耗心血,你又不是不知。”

  端王暴怒肆虐時可以面不改色,冷靜以對,突然變得這般溫柔殷勤,葉長風還真是不知所措,難以消受,怔了怔,笑道:“你這是把我當成你的那班姬妾來對待麼?那還是趁早別救我。我堂堂男兒活得這般丟人,還不如一死。”

  “你……”端王面色一沉,似要發作,卻又忍了下來,嘆了口氣,“我這還是第一次對人這樣說話……算了,你既要聽那些,我對你,其實也沒有什麼可瞞的。”微一沉吟,“這次宣詔,來得很急,連我在京內的消息都沒來得及傳過來,想是千里加急快馬送的,詔中又命我帶三千親衛入內,這三千親衛是個關鍵……我猜是宮禁內有變。至於是哪位主逼宮,就難說得很了。”

  葉長風靜靜聽著,黑髮散落在白色衣衫上,更襯出眼神如星般清明,凝神想了想:“太子用不著做這傻事。剩下來無非就兩個。前些時日,我聽說因征討王小波李順有功而封宣政使的王繼恩——”忽然停住,望著端王笑了一笑,“其實那仗是你主指揮,說起來還是他沾了你的光,可惜天下人卻不知道。”

  “天下人知不知道,有什麼打緊,小小一個宣政使更不在我眼裡,”端王傲然揚眉,“難道本王會和王繼恩那個宦官去爭?何況,會打仗這個名聲,能比得上治國平天下好聽麼?”

  一番話叛逆之意顯露無遺。葉長風素知他野心,也不去理他,繼續道:“王繼恩最近與參知政事李昌齡那班人走得很密,這人用兵雖然不錯,心思卻過於陰柔暴橫,又是一介宦官,素不為太子所喜,皇上染病多日了,他只怕要生出點事來。”

  “那是老三的事。我樂得旁觀。”端王冷冷一笑,“我這次入京,就是趁亂瞧瞧,還有給你將毒解了。我大軍在手,誰也不能拿我怎樣,長風,你不用擔心,我定會要你活下去。”

  我擔心的不只是這個。葉長風心中一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這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王爺,如何知道離亂的苦處呢?卻不便多說。

  隨意又道了幾句,葉長風究竟精神不佳,眼看著神色倦了,端王輕輕一笑:“你睡罷,逞什麼強呢。我下去看看路程。你放心,你的想頭我知道,再議吧。”

  葉長風微微合起眼,端王推開門正要下車,葉長風忽然問了一句:“蕭達凜……他終究還是手下留情了,是麼?”

  端王停了一停,並不轉身,語氣平平,聽不出是何情緒:“長風,你不該問。既補還不了,何必空留心結。”

  葉長風默然不語。端王也不再多說,身影一掠而出。

  第79章

  大軍護衛,兵戟森然,一路平平安安,漸入中原繁華之地。

  葉長風的命雖然有端王的秘門藥物續著,又成日價山參雪蛤飯一樣地吃,醉飛花的毒倒底霸道,眼看身體還是一日日弱下去。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旁人都已脫下了夾襖,他卻還須時時披著重裘狐衣。

  “手還是這麼冷。”

  藍珊送參湯進來,順便摸了摸葉長風的手,嘆了口氣,開始輸送內力。

  “別費神了,”葉長風掙不脫,無奈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別真當我是紙糊的架子。”

  “你倒不是紙糊的,你是冰做的。”藍珊沒好氣地示意參湯,“快趁熱喝了。”

  “先放著罷。”葉長風聞到這熟悉得已不能再熟的味道,微皺起眉頭,看也不想看。

  “我可不管,反正自會有人來問。”藍珊哼了一聲,“到時還不是一樣要喝。”

  藍珊說的人,自然是指時時緊盯,不曾稍懈的端王了。

  “那不如你替我……”

  “想都別想。”藍珊毫不猶豫打斷葉長風的試探,眼看葉長風面露失望,忍不住放軟了口氣,“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喝藥這種事,我可幫不了你。”

  “怎麼,又不肯喝藥了?”藍珊話音未落,端王的語聲已接著響起,一襲輕袍英武俊朗,瀟灑跨入車內,“珊兒,你下去罷,這裡讓我來。”

  “是。”藍珊垂下頭,默默鬆手退出。

  見藍珊離去,端王在床邊坐下,長臂一伸,將葉長風摟在懷裡,笑道:“跟一個孩子吃醋未免有失身份,不過瞧著他拉住你,我心裡可真有點不舒服。”

  葉長風早知藍珊對端王所懷敬慕愛戀之情,聞言不由好笑,卻也不願多作分辯:“今日京師有什麼消息?”

  “外面的消息都封鎖了,宮禁極嚴,裡面傳出句話,說皇上快不行了,看情形大約是真的。”端王解開自已的外衣,拿體溫去焐懷裡的人,一手端過參湯,嘆道,“你先喝了這個罷,我倒不怕親口餵你,可你總跟自個身體過不去,存心急誰呢?”

  “我也不是矯情,是真不慣這味道。”葉長風苦笑,就著端王的手喝了一口,推開碗,“也不知你們加了什麼,總叫我覺著想吐。”

  “良藥苦口嘛,這是老話,喝光吧。”

  “寧非,且讓我緩一緩。”葉長風皺眉躲過參湯熱氣,無意間更貼緊端王的胸膛。

  這聲寧非聽來殊為不易,乃是端王不知用了多少軟磨硬施,白天晚上威逼利誘,葉長風被他纏得煩不勝煩,只得改口。這一路叫下來,倒也漸漸習慣了,這時葉長風有求於端王,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端王心中一甜,當下便想對準那兩片楚楚可憐的薄唇深吻下去,然而這藥湯卻是定要他喝光的,只得抑住綺思,低笑:“我快忍不住了,不如還是我餵你?”

  葉長風橫了端王一眼,不作聲拿過碗,皺眉一口口啜飲,終於喝光。

  端王含笑看著葉長風舉動,眉梢眼角儘是愛寵之意,連他自已也不知,何以有一天,會為一個人如此牽掛,大失常理。

  葉長風放下碗,正要說話,車外傳來一串急速蹄聲,由遠而近,停在隊前。

  接著一陣對答語聲,因相隔太遠,也不大聽得清楚,有個聲音卻象是頗熟,葉長風心中一動,端王也聽了出來,眉頭一皺:“你身子吹不得風,不能見客,省了這心吧。”

  一句話才說完,已有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奉太子手諭,求見王爺,葉大人。”

  葉長風笑了起來,滿心歡喜:“子若,是你麼?”

  端王皇族貴胄世家子弟,吃住均極為考究,一輛馬車,也是造得又寬大又舒適。

  然而再大的馬車,若是坐進了三個人,終究有些嫌擠,何況這三個人中,有兩個還是各懷心機,互相猜忌。

  端王略放開葉長風,一手卻仍摟定他的腰,斜睨著對面的張子若:“幾天不見,你又換了個主子了?手腳倒是不慢啊。”

  “王爺過獎,下官魯鈍,只知忠君忠國,還未想及其它。”張子若只作聽不懂端王的諷刺,笑容依舊和藹可親,轉向葉長風時,眼裡卻多了一絲欣喜,“見過葉大人。”

  “不敢當。都承旨大人了啊,你的職份可不比我低了,”葉長風笑看著張子若的官服,“幾時升的?恭喜恭喜。”

  “就在昨日。”張子若微微一笑,“印還沒捧熱呢。聽說葉大人病了,我是特地送藥來的。”

  葉長風隨端王返京,一路上須瞞不得人,端王對外只稱說葉長風身染重疾,回京求醫,倒也無人懷疑。

  “奉太子之命,前來送藥?”端王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瞧住張子若。

  “太子猜著,你們想要的,大概是這個。”張了若緩緩從懷裡拿出一隻玉盒,掀開蓋,三粒碧綠晶瑩的藥丸在裡面滴溜溜地轉,“毒既發作,便再也不能一粒粒分服了,剩餘幾粒,只能一次服完,少一粒都不行。”

  第80章

  宮中情勢,竟如此險峻了麼?

  端王不動聲色,笑著忖思,目光與葉長風微微相撞,不意外地瞧見對方眼底的凝重。

  皇室中人,做事素向講究的是個不露山水,太子的性情又是何等沉穩老練,若非行到急處,怎會如此沉不住氣,拿解藥來直接要脅?

  皇上肯將毒藥一事告之太子,並傳之解藥,情形更是不妙。如果不是命在垂危,如何會將這般見不得人的手段述於第二人知?

  而不管事成與否,張子若的性命,其實危險。

  風輕拂過車廂。數步外崗哨往來,刀兵森然。

  “子若,你怎會牽到這種事裡來。”葉長風嘆了一聲,神情有些憂鬱,“你那麼聰明警醒的人,要是想躲,難道還躲不開麼?”

  張子若想不到葉長風會先說這個,怔了一怔,目光微微柔和:“我來總比別人來要好。若不是太子告知我此事,我又怎會知你是中毒,而非染病?”

  一句話說來輕描淡寫,葉長風卻知他背後不知用了多少心力,才得太子信任,委以重託——而這重託過後,泰半是殺人滅口,子若這是何苦!

  端王目光閃動,微笑打斷了葉長風的思緒:“太子連等我們進京面談都等不及了,我猜,他八成被軟禁了?”

  張子若靜靜瞧著端王,緩緩道:“前太子愛弟心切,特意派了侍衛前去日夜貼身保護,那也是他為人兄長的一片好意。”

  “禁軍呢?難道不再由皇上節制?”端王目光銳利。

  “皇上病重,非重臣機要事,不得前去打擾。”張子若悠悠一嘆,“這是宣政使王繼恩王大人他們的一片好意。我們這些份位低的,也只好遙為祝禱了。”

  情形比自已想像的還要嚴重。而已方的劣勢,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端王還在沉吟,葉長風已看向張子若,正色道:“子若,你是知我的。決不至為了解藥而循私。”

  “我明白。”張子若淺笑,“可這不是循私。太子是皇上親封,宣之天下的,名正言順,葉大人助他,也是天經地義啊。”

  “不同的。”葉長風搖了搖頭,“名義不一,牽及的人事也不一。”惘然望向窗外透入的一縷陽光,豐狐長裘映襯著他的臉色分外蒼白透明,半晌,才輕輕道,“我想,世間波折,總是一件接著一件,沒有休止的,小節我已是顧不得了,只求大節大義上,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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