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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雖是白天,陽光正好,葉長風所住的帳里卻點起了四個火盆,分放四角,火舌熊熊地卷著木炭,人走進不多時便要熱意蒸騰汗流浹背,葉長風裹在虎皮褥里仍是面色蒼白,四肢冰冷。

  第74章

  火光閃動,蕭達凜額頭汗漬隱現,也不知是被熱意熏蒸若此,還是心中焦躁。面上卻瞧不出多大波動,看見端唐二人聯袂進帳時,也只是抬起頭,淡淡道了聲:“你們來了。”

  “你可以放開他了。”

  端王沉沉地瞪視著葉長風身側,蕭達凜與之親密相握的手掌。明知蕭達凜只是在為葉長風過渡內力,看在眼裡,仍是不舒服之至。

  藍珊也在帳內。卻是被五花大綁著,象只粽子般堆在角落。嘴倒沒有堵住,瞧見端王,眼神一亮,想要呼喚,終又咽了下去。

  “長風,你能聽見麼?”唐悅無視端王與蕭達凜的眼神交戰,身形一晃,人已掠至葉長風身邊,俯首低喚。

  昏迷中的葉長風自然不能回答。輕柔地撫上葉長風仿佛又清瘦了幾分的面容,聽著細如遊絲的呼吸,唐悅只覺得心都要揪痛了,驀然轉過身,怒視蕭達凜:“你……究竟怎樣他了?”

  “我能怎樣他?”蕭達凜唇邊噙著一絲古怪的笑意,“我只不過昨晚抱著他喝了點酒,早晨醒來,長風就開始發抖怕冷,什麼法子都不管用。他究竟怎麼了……”凝視著端王,緩緩道,“你總該知道罷?”

  端王的眸子黯了一黯,也不理蕭達凜話中的挑釁之意,默然伸手,搭住葉長風腕脈,蕭達凜輕聲一笑,隨即放手,任端王細審。

  修長的手仍如往昔般秀美潔淨,卻不再有生命的光澤。脈沉細弱,正如它此刻的主人,血色盡退,冰冷無力,不省人事。

  果然是醉飛花的毒發了。端王眉心的結越糾越緊。

  只是為何會在今天?明明那晚見他的解藥有六顆,算起來,還該有一個月啊。

  “長風這是中了毒?”唐悅驚愕地抬起頭。他亦同時運送內力察看過葉長風經絡,雖然辨不清是什麼,受毒侵蝕之象卻是分明。

  “醉飛花。”端王點了點頭,並不多作解釋,料唐悅不會不知。

  “是你們宋朝宮庭中的毒。”蕭達凜冷冷補了一句,低頭瞧向昏睡中的葉長風,目中無盡感慨,“你們漢人啊,陰柔心思真難捉摸。哪象我家女主,獎功懲過,事出昭昭,可從沒這種花樣出,在外出征領兵也能放心許多。”

  端唐俱是智珠敏捷口才絕佳之輩,聽了這番刺心之語,卻都一時無辭,端王頓了一頓,嘆道:“論起帝王心術,馭人之道,你們番邦又懂什麼了?先不管這個。醉飛花之毒我也無解藥,卻不能再讓他昏睡下去,你們且先助我疏通他經絡,護住心脈,再另作打算罷。”

  說話間,頭也不回,十指破空一划,角落處藍珊身上的繩索已被齊齊斬斷,勁道準頭拿捏得恰在好處,可見端王雖未瞧那個方向一眼,其實早就留意在心了。

  “王爺……”藍珊聲音微顫,“是我護主不力……”

  “罷了,這些回頭再說。”端王截住藍珊的話,“下面你來護法吧。”

  端王問也未問蕭達凜是否願意出手相助,直接便講述內力該如何行進。蕭達凜目光閃動,居然也沒有半句異議,當真乖乖地側耳傾聽。唐悅自然更不用提。

  三人俱是絕頂高手,稍一分說便知詳細,各自凝神,手掌或重或輕按住葉長風頭胸腹三處,三道澎湃奔涌的內力就此源源不斷地注入葉長風體內,一寸寸地向前行進。

  日光耀耀,一點點地爬上正空,照得遼營外一片刀兵森然。葉長風帳外,竟已無聲地布滿了兵將。因蕭達凜曾有令,不許屬下踏進此帳,驚擾了葉大人。他語出如山,並無人敢違抗,然而見到端唐進帳,諸將又都放心不下,只得提兵在外面等待,預備廝殺。

  只是半晌過後,帳內還是一片平靜,莫說有意料中的打鬥之音,便連稍高的話都聽不見半句,遼將不由都是奇怪。也所幸他們沒有進帳,否則瞧見這三人聯手施為,怕沒有人會驚訝出聲,擾了氣息。

  運氣一周,功成圓滿。三人同時收掌,全身都是有如落水,被汗濕得透了。這事原本極險,無論誰稍有鬆懈出錯,三人都將被內勁反噬,然而終究合力將之完成。三人相視一笑,一剎間並不及恩怨,只單單以武學高手的身份,互相欽佩,瞭然於心。

  火光輝映中,葉長風睫毛微閃,緩緩地睜開眼來。看清面前兩人,不由一愕,目光轉向蕭達凜,迷惑之色愈重。眾人竟是都從未見過葉長風這般神色,又兼回過神來,反略有尷尬之意,一時誰也不曾開口。

  第75章

  藍珊究竟跟了葉長風有些時日,見此情景,不言聲走上前,取過一旁的手巾,細心拭著葉長風額上汗跡。

  葉長風經絡才被疏通,面上潮紅一片,黑髮沾了濕意略帶凌亂,神智卻是漸漸清楚了,瞧著端王,苦笑道:“你明知我寧願死,也不願你來相救。”目光又移到唐悅面上,凝視半晌,微微一嘆,竟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唐悅一怔,心中不無黯然。

  “我知道。但我還是不能不來。”端王淡淡一笑,面色如常,眼神卻是極少有的一絲溫柔,“你不能死。”

  輕咳了一聲,蕭達凜抱著雙臂,笑吟吟看向端王:“多謝你前來救活了他。不過,我瞧,他還是跟我回遼國養病的好。你若是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去罷。”

  空氣中敵意陡現。

  端王挑了挑眉:“我既敢來,就不怕你手段。莫說他的毒還沒解,我定要將他帶回京師,就算毒解了,他也不會跟你走。”

  “是麼?”蕭達凜仍是笑得悠然,“你可知這帳外現在有多少人?趙寧非,我知你生平冷靜,必不會因一時衝動,胡亂賭上自已性命。我們何不坐下一談?”

  “談什麼?”端王暗提內力,不動聲色。

  “我聽說,趙光義與你原是世仇?和你說話,我也不必轉彎,聯手罷。我契丹的兵馬可以借與你,我們殺上京師。”蕭達凜炯炯的眼神一一掠過帳內眾人,“在座皆是英豪,當知我此議是否可用。屆時你為宋主,而酬我契丹以土地,各位各償其願,豈不快哉?”

  帳內眾人,連同藍珊在內,都一齊聽得呆了。誰也未料到蕭達凜竟有這般提議。然而再細想,若端王真允諾借遼軍馬,合著他對山川布防之熟識,拿下中原實非難事。

  天下江山,多少英雄競逐之物,只在一念之間。

  端王沉吟片刻,突地回頭一笑:“長風,你意下如何?”

  葉長風神色略顯疲憊,氣息卻已漸平穩,靜靜道:“你做事向來獨斷,幾時問過別人。何況我一介書生,手無權勢,意下如何,很要緊麼?”

  “要緊。”不知覺間端王已到床邊,俯身握起葉長風的手,柔聲道,“這輩子你是要和我過的,你高興不高興,怎會不要緊?”

  “你……”

  葉長風絕沒料到端王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等話來,羞怒之下,正待發作,身子一輕,已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中,耳邊一聲沉喝:“走!”

  風聲嗖嗖,葉長風身如騰雲駕霧一般,被人抱著急掠出帳。接著是一聲長笑。

  “多謝主人好客,無奈我們要先走了。還有,就算要做皇帝,我也會自已搶……不用別人幫忙。”

  葉長風心中稍安,意識又漸漸開始模糊。

  被人帶著飛掠,這種滋味倒不是第一次嘗。當年被唐悅擄走飛奔時,可不也是如此。葉長風雖覺不值,仍是知機閉上雙眼,耳中只聽刀劍相擊聲,呼喝怒吼聲,箭矢破空聲格擋聲,不多久,又有火焰燃燒畢剝作響,兩軍廝殺吶喊聲……紛紛揚揚,繁複難辨。

  而伴隨著這許多聲音的,是一個平穩,有力的心跳。葉長風昏沉沉地伏在這具胸膛之上,心頭一片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葉長風終於被平放下來。強壓心神慢慢爭開雙眼,葉長風不覺長吁了口氣。

  到宋營了。

  眼前事物不算陌生,正是端王居所。唐悅和藍珊卻不知在何處。

  “那兩人在包紮換衣物,小傷,你不用再一心惦念他們了。”端王看出葉長風心中所思,索性先道。

  他語聲倒象是微微有些吃味,葉長風怔了一怔,不願去理,又有些好奇:“我們怎麼逃出來的?我不信你能以一擋百。”

  第76章

  陽光依舊是那陽光,穿過窗欞淡淡灑入,物影游移,同上一次看到也並無不同,只是其間卻多了如許變故,如許心事。

  葉長風肌膚原本白皙,經此一病越發蒼白,直如宣紙一般,雙頰卻隱隱透出異樣的艷紅,似有似無,外人看去只覺多增一分奇異的嫵媚,端王這等行家瞧在眼裡,卻是心頭沉重,偏偏面上只能若無其事,微微而笑。

  “怎麼逃出來?不外乎我與唐悅聯手,那小子是經年逃慣了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暗器迷煙沒有?”端王唇邊含著一絲笑意,也不講究禮節,隨意在葉長風榻邊坐下,“蕭達凜此時身邊的人手又不足,只要能閃過他,餘人何足論道。”

  此時的端王已除了袍甲,只著一身淡黃色緊衣小靠,更襯出形貌英朗氣度雍容,溫和而笑娓娓道來,全無半點殺氣霸道,倒仿佛又回到昔年京師盛宴中的瀟灑王爺俗世佳公子模樣,葉長風明知此人善變,仍是忍不住暗嘆息一聲,自已當年,何嘗沒有被他這醉人風采所迷?只是之後政見各異勢同水火,那是時也,事也,由不得人,也不用說它了。

  恍惚間,原來已和此人糾纏數年,又從京師而外放,再至邊塞,千里關山踏遍了。

  早知自已缺了解藥必死無疑,葉長風反將一切都看得輕了,換作平日,端王靠得如此之近,定要生出警覺之心,此刻卻只是平和一笑:“論到稀奇古怪,你王府的東西也必不比他少罷。”隨即想起那狠毒的牽機,笑容不覺帶出淡淡苦澀,隨即驚覺,急忙斂去。

  “先不說這個。你在遼營大病了一場,幸好現在我們用內力理通了八脈,現在想必是累極了——你還好麼?”

  端王溫柔抬手,原想觸碰葉長風臉頰,半途卻又改成替枕上的人拂開額前散發。

  原來他還不知自已是中毒。

  葉長風微呆了呆,想必蕭達凜沒來得及說,便也釋然,笑道:“只是倦,想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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