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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有出處

  第56章 死因

  三天後的傍晚,斷崖風波亭的正上空濃煙滾滾,徐重明的肩上落了一隻綠眼珠的白鳥,他的手裡緊握燃燒的火把,在看到周櫟和沈雲檀走入房門之時,他將火把扔進長廊,地面划過一簇藍色火苗,繼而一陣風吹過,火勢驟長,細長的火龍吐著舌頭,輕舔朱紅半褪的門柱。

  周櫟的臉上蒙著浸濕的白色口罩,每走一步,平滑的水泥地上就被踩出一朵水花,水波來不及盪開立刻化為白霧消散,乾涸的瞬間,他看了眼地上投影一般的朱紅字符,扶額哀嘆:“真是浪費啊,走不出百米一張符就失效了。”

  符紙上原本鮮紅的字跡慢慢變得淺淡,在徹底消失之前,他們穿過了火焰凝成的圍牆。

  “風波亭這個名字總覺得耳熟……”周櫟看著火光下紋絲不動的木板上那排鏤空隸書。

  名字叫亭,卻在樓中,印象中的八角飛檐與眼前的方正房間相重疊,風波是白浪疊起,眼前這間被火焰封鎖的靜室無論如何也與風波二字搭不上邊,好在違和的地方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南宋時的杭州大理寺中也有風波亭,是岳飛的葬身之地。”沈雲檀站在周櫟身後,衣角有幾處焦黃,臉色在火焰中襯得格外的白,鼻尖沁出汗珠,順著臉頰滑下,滴落,在半空中蒸發殆盡。

  綠眼珠的白鳥在桌案上紋絲不動,像只虛假的橡皮玩偶安了一對玻璃珠子當眼睛,直愣愣地昂首對著空白牆壁。

  周櫟遲疑著叫了一聲:“文羽?”

  那隻鳥的羽毛顫動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終於使周櫟確認了案上的白鳥是個活物,他對沈雲檀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注意著房間內其他動靜。

  沈雲檀心領神會地微微一笑,掌間浮起猶如實質的柔和白光,收控自如地在房間裡游蛇一般轉了幾圈,謹慎地點了點頭。

  周櫟吹了一串聲調起伏的口哨,自顧自盤腿坐在桌邊的蒲團上,高聲質問:“你們小崑崙的主人呢?膽小到不敢會面也就算了,連姓名都不說我也是佩服死了。”

  小崑崙的主人並不在這裡,那個老人輕易不會踏出房門,他已經年紀足夠大了,早該埋身於黃土深處,能苟延殘喘到今日,他的腳下早就壘起了層層白骨。

  隔了半座山,他的聲音從一隻白鳥嘴裡傳出:“鄙人胡云升,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借這小妖的身體用一用。知道我為什麼活得久嗎?就是靠謹慎二字,你要非說這是膽小我也沒意見。”

  明明是同一個嗓子,此刻白鳥口中傳出的不是文羽一貫的清亮音色,而是嘶啞難聽至極的聲音,令人心生寒意。

  周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直視著那對綠眼珠說:“噢,姓胡啊,難怪了,聰明人膽子都小,理解理解。”

  “姓胡的不都是狐,也可能是虎。”沈雲檀提醒他。

  周櫟哼了一聲:“管他是什麼,就沖他這慫樣,小崑崙這一屆領導層算是沒救了。”

  “布萊克呢?你先說清楚這個……人質的情況,不然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急著回家擼貓謝謝。”周櫟仰頭閉上眼睛,煙從門縫裡溜進來,刺激得眼睛乾澀。

  白鳥直視牆壁,張口吐出一股水柱,雪白的牆面漾開一片灰藍水印,均勻地擴散成邊緣平滑的正圓形,布萊克的影像驟然顯現,八風不動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來,是個活人,胳膊腿也一個沒少,周櫟鬆了口氣。

  胡云升說:“看見了吧,人完好無損。”

  周櫟看著水印影像里的屋子一角,除了一盞照明的紗燈之外再沒什麼其他的東西,他嗯了一聲:“讓他站起來走兩步?萬一瘸了廢了……我跟你講,這小孩兒身體發育正在關鍵期,搞不好影響一輩子的。”

  胡云升的聲調依舊穩定:“風波亭外面是火牆,你最好別再耗時間了,一根手指,換這個小孩兒,自己考慮好。”

  周櫟問:“怎麼換?您這連個面都不露,沒這麼做生意的吧?”

  胡云升的笑聲像漏氣的風箱一樣傳了出來:“山神大人,好久不見,你怎麼變得如此斤斤計較了,看來外面真不是個好去處。”

  他怎麼知道山神……周櫟反射性地往沈雲檀那兒看了一眼,沈雲檀默不作聲地搖頭,他驟然驚醒,這個山神指的應該是崑崙山神。

  “崑崙山的上空黑雲翻騰,雷聲如萬鬼哭號,山頂的草木轉眼間化作一片焦土,我們都覺得難逃一死,直到你從神殿的廢墟中緩緩走出,可笑的是,我們太蠢了,居然以為這位山神要救大家。”

  “神與天道相悖,自戕於崑崙。這句話流傳了很長時間,像嫦娥奔月夸父逐日這種傳說一樣,幾乎人人都信以為真,但我是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你根本就不是自戕。”

  周櫟安靜地聽著,餘光瞥見沈雲檀嘴唇蠕動,好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他揚眉示意,沈雲檀卻垂下了眼。

  胡云升聽起來還真是活得夠久,他建小崑崙的目的大概是……避世?周櫟聽到了自戕二字並沒有給出反應,他仿佛在聽著別人的故事,這個故事有著兩個不同的版本。

  不對,周櫟心裡咯噔一下,也許並不是兩個版本,沈雲檀說他死在山頂,屍骨無存,卻沒有說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周櫟自身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仔細描述至親至愛的死狀過於殘忍,一筆帶過也是常有的事,但沈雲檀一筆帶過的地方會不會多了點?

  胡云升不像是說謊,太真情實感了,與那些訪談節目聲淚俱下的主人公自述不同,他的語氣是未經渲染的,不考慮聽眾的,全憑一腔憤恨的。

  “正午時分,山頂卻被厚重的雲層遮擋得暗無天日,閃電連綿不斷地落在神殿四周,照亮了你塗滿血跡的頭顱,本來應該死掉的神,又活了過來,你一手掐著金烏的咽喉,將那焚燒不止的惡鳥砸到眾妖聚集的山腰。”

  這聽起來像是自殺不成,反而走火入魔了,胡云升的目光穿透白鳥的綠眼珠,落在周櫟身上,這目光猶如實質,令他遍體生寒,似乎將要回到幾千年前的煉獄現場。

  “你說說你……”周櫟咂了一下嘴,欲言又止了幾回,還是輕聲細語地呵斥道:“雲檀,你就不能一下子把事情說全乎嗎?害我現在連個心理準備也沒有。”

  沈雲檀的睫毛抖了抖,他囁嚅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只是怕你……”

  “胡云升所說的大都屬實,天譴也沒徹底毀掉崑崙山的新神,你在九道天雷觸體之時以神體入魔,那時我看著你飛身而下是非常高興的,但是你手裡的金烏卻使我清醒過來——那個東西毀了崑崙山。”

  沈雲檀突然跪了下來:“然後我殺了你,並將你的最後一縷魂靈送入輪迴。”

  當時他是怎麼想的呢?周櫟已經不是周櫟了,他的身體裡是另一個奇怪的東西,那個東西侮辱著他的遺體,那個邪佞地笑看滿山火焰的人如此陌生,“神保佑你。”他在前一秒還說著這樣的話,但是這個怪物還是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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